第六十九章

二皇子擡起一雙狹長的桃花眼, 他生了副好相貌,是戚家人該有的面相,桃花眼, 高鼻梁, 冷白皮膚。

戚家是武將世家, 只戚家人卻個個都生得像文人,戚衡便被稱作“儒將”,帶了點文人的清貴, 又帶了點兒武將的陽剛。

二皇子蕭譽也有相同的氣質。

“母後當真想知舅舅同兒臣說了甚?”蕭譽扯了扯唇角,道:“幼時母後總是不喜兒臣去戚家,兒臣原先還以為母後是怕父皇不喜,卻原來不是。”

戚甄冷著臉, 一語不發。

蕭譽望著戚甄, 道:“母後姓戚,戚家一旦倒了,刑家與長信宮的人下一瞬便會將我們撕成碎片,兒臣和母後的命與戚家朝夕相關, 母後便是再氣舅舅, 也不該不顧全大局。”

“大局?什麽叫大局?只為了戚家好,那便是大局嗎?”戚甄目露失望, 搖了搖頭,“譽兒,這不是大局。”

曾經她也犯過這樣的錯, 以為為了戚家好, 為了自己好才是大局。

“那什麽樣是大局呢?”蕭譽嗤笑, “似父皇那樣, 哪一家都不殺, 心慈手軟,養虎為患,將自己熬死了也不能隨心所欲。”

他這話剛說完,戚甄擡手,一個耳光重重打了下去。

蕭譽被打偏了頭,詫異捂臉,怔怔地看著戚皇後。

這是戚皇後頭一回打他。

他咬緊了牙關,舅舅說的果然是對的,母後只顧兒女情長,早就將戚家的一切拋諸腦後了。

蕭譽舔了舔破了的唇角,壓低了聲音,在戚甄耳邊道:“母後,從十九年前,您在大慈恩寺做下抉擇開始,您便該一條路走到底。唯有戚家在,您才能高枕無憂!您以為我與舅舅想要鋌而走險地參與到揚州的事去?您是當真瞧不清如今朝中的局勢?越來越多的朝臣支持刑家,自從英國公與刑家聯姻,連戚家的舊部都有人開始動搖!您是不是希望戚家毀在您手裏?”

十九年前,大慈恩寺。

戚甄眼睫一顫,好似又見到了那場雷鳴轟轟的春雨。

蕭譽往後輕輕退了一步,“兒臣出言不遜,還望母後息怒!兒臣明兒便讓小五進宮陪您,小五也是戚家人,母後便是不顧念兒臣,也要顧念一下小五。”

聽見“小五”二字,戚皇後緩緩擡眼,對蕭譽道:“滾出去!”

廊下的宮人們一動不動地守在殿外,只聽“吱嘎”一聲,殿門開了。

“二皇子。” 宮人恭聲行禮。

蕭譽並不理會,闊步穿過長廊,步下玉階。

朱嬤嬤目光晦暗地望著蕭譽遠去的背影,道:“你們在這繼續守著,派個人去司樂司請許女史過來,娘娘愛聽她唱的小曲。”說著推門進了內殿。

殿內,澹澹輕煙從高案上的瑞獸鎏金博山爐裏悠然飄出,絲絲縷縷攀在空氣裏。

戚皇後坐在貴妃榻,揉著眉心。

朱嬤嬤快步上前,給她按太陽穴,道:“娘娘可是頭疾又犯了?”

戚皇後淡淡“嗯”了聲,道:“桂嬤嬤今兒怎地不在?”

桂嬤嬤是戚皇後的乳嬤嬤,也是她在這後宮裏最信任的人。

朱嬤嬤眸光一閃,道:“桂嬤嬤今兒染了咳疾,怕把病氣過給娘娘,便讓奴婢替她了。娘娘可要奴婢差個人去喚她?”

“算了,讓桂嬤嬤好生養病罷。”

朱嬤嬤“誒”了聲,又道:“奴婢擅做主張,派人去請許女史過來給娘娘唱幾首清心曲了。娘娘聽一會小曲,歇個晌罷。”

“讓鸝兒那丫頭回去吧,本宮今兒不聽曲了。”戚皇後道:“皇上眼下可是在乾清宮?”

“皇上下朝後便去了養心殿。”

戚皇後沉吟了片刻,道:“讓人去小廚房提一盅參湯,隨本宮去養心殿。”

養心殿。

汪德海聽底下人來報,說戚皇後的鳳攆正往這頭來,微微一驚。

皇上來養心殿多半是為了批閱奏折,這後宮的妃嬪個個都是有眼色的,從不會爭寵爭到養心殿來。尤其是戚皇後,為了以身作則,甭說養心殿了,便是乾清宮也鮮少去。

莫不是出了甚事?

汪德海忙對一個小太監道:“去打聽一下,今兒坤寧宮可有發生什麽大事。”

那小太監一溜煙地跑出長廊,汪德海轉身進了養心殿,對嘉佑帝道:“皇上,皇後娘娘的轎攆正在路上呢,您看?”

嘉佑帝放下手裏那份從揚州快馬加鞭送來的戰報,道:“請皇後進來。”

汪德海福身出去。

不多時,便領著戚皇後進殿。

嘉佑帝掀眸看著戚皇後。

她今日穿了條雪青色的鳳尾裙,行走間蓮步如華,帶著十年如一日的雍容清雅。歲月待她極寬容,明明已過不惑之年,瞧著依舊像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蛾眉曼睩,仙姿佚貌,仿佛是從畫裏走出的絕代佳人。

曾經的戚家大姑娘艷絕京師,是上京多少兒郎藏在心尖尖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