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宮闈亂七

七月初六這日, 天蒙蒙亮時,公主府下人來回走動。

年紀較小的侍女提著羊角燈,繞過回廊, 橘黃燈光朦朧搖曳, 在侍女步入屋內之時, 這點微弱燈光, 被紅燭發出的明亮光芒吞噬。

她將燈擱在桌上,吹滅, 彩鳶從裏間打簾出來,問:“怎麽樣, 東西找到了麽?”

侍女福身:“沒有。”

“算了。”

鏡子前的寧姝轉身站起, 彩鳶手巧,替她挽了飛仙髻,烏黑發絲間一片素凈,再瞧她一件白色棉質裏衣, 往常的妖艷, 便被壓下兩分,恍若避世仙子般的冷清。

侍女不由有點呆,立刻低頭。

寧姝扶扶鬢角, 又說:“找不到就算了,換一套頭面。”

前兩日, 寧姝非抱一只披金雪腹的貓貓進屋內玩,對人家一頓猛薅, 結果貓爺大怒,大鬧天宮, 打翻妝奩, 卷走金鑲玉蓮花頭面裏的一只純金蓮花耳環。

那套頭面足金打造, 綴著品質上上乘的紅寶石,花紋勾連,繁瑣精美,大氣富貴,造價暫且不提,光論人工,去年三月開始打造,到今年六月才好,極盡奢侈。

如今,被貓爺卷走一只耳環,且找不到合適的替代,這套頭面不能戴了。

彩鳶心裏可惜,回道:“是。”

收好華麗的頭面,彩鳶找出幾套還沒在宴上戴過的頭面,寧姝選中一套紅珊瑚並綠寶石的簪子發釵。

簪釵上頭,她對鏡子左右瞧瞧,唇上抿一層輕薄胭脂,輕輕一笑。

貓爺,背鍋辛苦了。

耳環是寧姝用細線,綁到貓爺濃密的貓發裏,為此,手險些被貓爺撓破皮,系統還在面板上打了一行字: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不過效果很好,她以缺一只耳環為由,理所當然把它收起來。

倒不是她不滿那套頭面,那套是很漂亮,但就是太漂亮,太打眼了,若加個銜珠鳳凰,夠格給皇後用,甚至說,比皇後所用,還要金貴誇張,原主再受寵也只是公主,這麽招搖,嫌自己身上槍眼子不夠多呢。

只是,要是她突然不肯戴它,也引人奇怪,她在公主府還沒培養心腹,不如創造客觀原因,將它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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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從東方冒頭,寬敞的馬車緩緩朝西郊駛去。

馬球賽在西郊的練武場舉辦,朝中官員皆可參加,地方各道,也按賦稅定名額,派人前往長安。馬球賽並歌舞酒宴,將持續一日,宴罷便是七夕,過去每年,都能締造不少才子美人的佳話。

寧姝在車上打盹,不多時,嘈雜聲由遠及近,隨風潛入馬車之中。

“李大人,請。”

“王知州,許久不見,這回上京來多住幾日?”

她睜著朦朧眼睛,掀簾瞧,馬車停在演武場外,各位大人、夫人、公子小姐,相互寒暄,好不熱鬧。

演武場正首,有一方大殿,四周鏤空,視角極好,能俯視演武場。

寧姝座位在上首第三,第一二是兩位異母庶出兄長,對面是尉遲序一幹重臣,她左手邊,依次是幾位長安城的貴女,包括永安郡主陸安雁,從宴上安排,大周風氣開放可見一斑。

其他官員女眷的宴席,也在正殿,不過隔著三扇屏風,互通,亦能清楚聽到那邊的歡聲笑語。

寧姝剛坐下沒一會兒,陸安雁立時眼巴巴湊來。

她一身鵝黃廣陵錦襦裙,整個人像跳躍的圓芒果,不能說醜,但也談不上漂亮,她對寧姝擠眉弄眼:“今年地方上,來了不少才俊,我瞧著,可有意思極了。”

寧姝輕抿一口茶:“哦?都有誰?”

陸安雁指著遠處一個緋紅衣裳、大腹便便的官員,寧姝故意立刻問:“他?”

陸安雁推她,急忙說:“不是啦,那種管不住自己身材的肥豬有什麽好看的,是他旁邊的!”

官員身旁,是一個瘦高男子,他頭戴襆頭,身量頎長,肩背比例極好,這種時候仍粗布衣裳,一看就是寒門,但即使衣裳不顯,他身上竟有幾分矜貴。

今日,也是二十道的官員,唯一一天上長安卻不需述職之日,他們還能選擇帶一個到三個人隨同參與,經多年演變,帶誰來很有講究,舉子成為不二之選,是最能為官員自己仕途鋪路的。

雖兩人只瞧見他背影,亂阿姨已能篤定:“這人定是個極其俊俏的,不輸給南風館那些人兒。”

寧姝摩挲下頜:“能被官員帶在身邊,當是很有潛力的舉子。”

陸安雁立刻歇掉色心:“算了,舉子欸,你都拿殷漾沒辦法,我就別想了。”

她如此識相,寧姝就放心了,其實不止因為舉子,殷漾還好,長安世家子,那要是動寒門清流,天下讀書人把你祖輩棺材板掀咯。

陸安雁回到自己位置後,不一會兒,太監宣:“臨王殿下到。”

臨王是寧姝二哥,二十三歲,長相端正,承皇帝三分俊美,加之白衣玉帶,姿貌風流倜儻,原主的記憶裏,與他關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