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第3/4頁)
柳邦彥似在訓練一頭騎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倔驢,懆惱訓斥:“樹長得再高還能高得過天?你是披了溫霄寒的皮才能去朝廷裏渾水摸魚,這兩次朝會你都親眼看到了,那地方可有女人的影子?那些人可肯與女子並立廟堂?”
一針見血的提點令柳竹秋啞然,權力、規則都掌握在男人手中,絕不會自願分一點給女人,正如同不肯讓食的惡狗。
她不由得思忖:父親能說出這種話,也許他對女子的歧視並非發自本心,實際是服膺於從眾意識,選擇了最適合懦夫生存的理念。
柳邦彥將她的沉默理解為退讓,拿出家長魄力重振父權。
“我問過你三哥了,他說蕭其臻早就鐘情於你,也知道你這些底細。要是你確定太子殿下不反對你成親,我就豁出這張老臉請人去蕭家議婚。”
柳竹秋驚訝,瞧著父親大義凜然的神情,猜他一定認為自己是個了不起的慈父,連忙潑冷水。
“老爺可知蕭大人的母親極度厭惡我柳家人,您這麽做只會自取其辱。”
柳邦彥另有見解:“蕭其臻親口說今生非你不娶,只要他立場堅定,他母親還能拗過他?”
他覺得通常父母都心疼孩子,自己有三個兒子,還舍不下一個禍害女兒。蕭其臻這三代單傳的獨子就更是蕭母的心頭肉了。
柳竹秋真想嘲他虛偽,教訓兒女時孝道不離嘴,轉身又挑唆別人的兒子忤逆,忍氣說:“就算蕭老夫人被迫同意婚事,我嫁過去能有好果子吃?”
柳邦彥也想罵她窩裏橫,指面挖苦:“你這麽能耐還會怕她一個老婆子?把你現在跟我說話這股潑勁兒拿出一半來對付她就足夠了。”
“您就不怕人家笑話您養出個潑婦來?”
“我因為你受得笑話還少嗎?也不多這一件。”
“您真這麽想?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賭氣容易傷身。”
“我賭什麽氣了?你爹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今天要是給個準信說殿下許你嫁人,我明天就去找媒人。”
柳竹秋判定父親只是在探她的底,他那麽軟弱虛榮,絕不會真去蕭家觸黴頭,索性以激將對激將,冷聲道:“那您就去找媒人吧。”
柳邦彥愣了愣,追問:“當真?”
“嗯。”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回頭人家同意了你這邊又嫌東嫌西的。”
“老爺如此為孩兒著想,孩兒怎敢嫌棄,這次都謹遵您的安排。”
“勿持功能而失信①。”
“一言為定。”
對牛彈琴的痛苦也分境界,草包的牛聽不懂琴音尚能安靜吃草,換了那滿腹經綸的牛還會昂起脖子使勁唱對台。
柳竹秋委實不願奉陪家裏這頭有學問的老牛,未行告退禮便負氣離去。
回到閨房,春梨已鋪好枕被等著她,主仆久別重逢,看到她喜滋滋的俏模樣,柳竹秋便將在父親那裏受的氣都咽了回去,同她坐下手拉手說話。
春梨時哭時笑地聽完她外出以外的經歷,心疼道:“小姐一定累壞了,才會月事失調。”
柳竹秋笑道:“我那是哄太子的,誰知他當了真,還大張旗鼓請大夫。”
春梨轉憂為喜:“原來如此,殿下真的很疼您。”
柳竹秋冷嗤:“哼,你可知他另有企圖?”
“什麽企圖?”
“他想讓我給他生孩子。”
“他不是允諾不會讓你進宮嗎?!”
“是啊,所以現在我心裏也沒底,來日他若變卦,情況將對我很不利。只能趁今上在位時努力上進,等混到位高權重,他就不敢輕易失言了。”
看慶德帝的身子骨至少還能活個十幾二十年,屆時太子人到中年激情減退,應該不會再執著地占有她了。
春梨設身處地替主人考慮,喃喃道:“小姐別怪我妄言,你只考慮長遠,就沒防備眼前嗎?萬一陛下突然駕崩,或者太子意外短命,你辛苦積攢的本錢就全打水漂了。”
柳竹秋輕輕擰她的嘴:“若兩件事都被你言中,你這只小烏鴉就該得道成仙了。”
春梨認真辯解:“這兩件事是不大可能同時發生,但天有不測風雲,我們也該提前想想對策。假如陛下突然駕崩,太子登基做了皇帝,硬要納您為妃該怎麽辦?”
“大臣們肯定集體反對,太後和太皇太後也不會答應。”
“他可以動用中旨啊,不理會其他人,直接把您搶進宮就成了。”
“……那樣做朝野將罵聲一片,他不會那麽肆無忌憚吧。”
“哼,您忘記咱們這位千歲爺是挨著大臣們的罵長大的,早修煉得皮糙肉厚了,還會在意這個?”
小丫鬟等不到柳竹秋反應,開始分析另一種情形:“假如是太子先短命,陛下可能會念在你是他的親信繼續提拔你。但這麽一來皇位多半會由潁川王繼承,到時您豈不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