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3/4頁)

陸清則待人雖然客氣溫和,但內裏疏離,鮮少談及心事,難得遇到個同鄉人,沉吟了會兒,還是回了話:“不了,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後,我準備辭了官,四處走走。”

上輩子因為心臟病,被困在原地,這輩子要是再不能四處走走,豈不是愧對這第二條命了。

段淩光鼓掌:“急流勇退,謂之知機!我就說嘛,規矩那麽多,還是待在傳聞裏陰晴不定、殺人如麻的暴君身邊,你都不害怕嗎?”

陸清則微擰了下眉,想也不想地反駁:“他不是那個暴君。”

寧倦是擰巴左性了些,但在他面前,那孩子只是可愛的寧果果。

像小狗般討人喜歡。

段淩光看他這麽回護寧倦,咂舌道:“你們還挺師生情深的哈,不過……兄弟,我們是一個地方來的,所以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們看過那麽多史書,皇帝的老師可是高危職業,卸磨殺驢、兔死狗烹,司空見慣,屆時你想走,小皇帝也未必會放你走,你還是留點心吧。”

陸清則眼底泛起淺淺微光,果斷搖頭:“他不會的。”

看他這麽信任小皇帝,段淩光便也不再勸解,就算是同鄉,聒噪了也引人嫌。

畫舫不知何時漂流到了湖中心,靠近了另一艘巨大的樓船。

那艘樓船氣勢巍峨,極為氣派,船舷邊近百人井然有序地按刀巡邏,雖都穿著便衣,但陸清則太過熟悉那種氣質,僅僅掃了一眼,就看出不對。

都是宮裏的侍衛。

正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被人簇擁著,出現在船舷邊,湖面風大,那道玄色的身影巋然不動,在一眾人裏鶴立雞群,挺拔而俊秀,氣質尊貴。

也不知道圍在他身邊的人在說什麽,那人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

就算又遇到個借屍還魂的也依舊淡靜從容的陸大人登時有點不太淡定了,倏而扭頭,語氣急切:“快遠離這艘樓船!”

段淩光懵然地“啊”了聲,拍了拍手,吩咐下去。

畫舫急匆匆地劃開,非常心虛似的。

陸清則的心跳都快了一拍,難得在心裏罵了一聲。

這些地方官,臨安盛景數都數不過來,就沒其他可以去的地方、沒有其他的娛樂了嗎?

怎麽每次宴席結束,都是請寧倦來劃船?

不怕吹得皇帝陛下頭疼嗎?

也不清清場。

縱是有千言萬語,陸清則腹誹半天,也只能匯成一句話:附近畫舫遊船這麽多,寧倦不應當看到他吧?

他坐在畫舫裏,夜色模糊,離得也遠,不應當,不應當。

段淩光也反應過來了:“方才那艘船上的人是暴……你家皇帝學生?”

陸清則揉了揉額角,目光依舊落在那艘樓船上,見寧倦紋絲未動,仍在一群官員的簇擁之下,負手望著臨安府的夜景,心裏那口氣松了一半,點頭道:“差點被看到。”

段淩光:“……就算被看到又如何,你那麽心虛做什麽?你可是皇帝老師哎,他還管你交朋友?你又不是來找我密謀造反的。”

邊說邊搖頭:“遇到我這個同鄉,都沒見你有這麽大情緒起伏,嘖,你剛才那副樣子,活像被老公抓包的小媳婦似的。”

你可真會形容。

陸清則涼涼地看他一眼。

段淩光又往那邊瞅瞅,比劃了一下:“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呢,根據我的經驗,從那艘樓船上看下來,底下的畫舫密密麻麻的,一堆黑點,要立刻找出哪艘畫舫都是問題,更別說看到上面的人了,何況看清畫舫上誰是誰。”

說得有道理。

陸清則那口氣徹底松了出來。

段淩光坐回去,好奇地看著他臉上的面具:“我聽說你為了保護小皇帝,臉受了傷,所以一直戴著面具,真的假的?”

知道陸清則沒有毀容的人其實不少,但都是寧倦的人,並著個陳小刀,最近還多了個徐恕。

這位同鄉如此坦誠,陸清則也不覺得露個臉有什麽問題——他當初遮臉,一是為了避免像寧琮那樣的麻煩,二則是為了給小皇帝圓謊。

圓謊的成分居多。

畢竟哪有那麽多寧琮那樣的變態,他又不是什麽香餑餑,誰見了都想咬一口帶回家。

畫舫奮力遠離湖中心,周遭已經沒有其他船只了,兩岸幽靜。

陸清則便擡手摘下了面具。

粼粼波光自湖中折射而出,一躍而落到他臉上與眼底。

一瞬間段淩光感覺自己仿佛見到了一抹如雪的月色。

他那副見到同鄉後收不住的大咧咧都按了回去,呼吸都放輕了點,半晌,點頭贊同:“你這臉,是該遮起來,快把面具戴回去吧。”

陸清則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面具戴回去:“我有那麽見不得人嗎?”

是這麽理解的嗎?!

段淩光一陣欲言又止,忽然想起某些熟知的文學,越想越驚恐,試探著問:“你以前,看小說看得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