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晉王今晚走得早, 錯過了公主府的後半場大戲。半夜聽說了聖人手諭的事,天不亮地派人傳話來,說明日要進宮覲見, 替二妹爭一爭。

姜鸞整夜沒闔眼,淩晨正要入睡時, 突然接了晉王府的口信,氣得睡不著, 也不管那傳口信的謀士年紀大到可以做她叔伯, 指著鼻子罵了一頓,

“非要攛掇二兄出府,探京城的風向, 你們這些謀臣可探得滿意了?回去跟二兄說,今晚僥幸無事, 他還敢提入宮?聖人心意難測, 我已經折進去一個二姊了, 不想再沒了哥哥!叫他回去繼續抱病,今年再不要出來了!”

到最後, 邊說邊咳嗽,咳到停不下來,把身邊親近的人驚嚇得不輕,苑嬤嬤心驚膽戰地勸, “公主, 歇歇吧!天都要亮了!”

姜鸞咳著問了句,“二姊……二姊那邊怎樣了。”

秋霜過去探望了幾次,剛回來, “懿和公主哭了半宿, 剛才睡下了。”

姜鸞望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 “二姊睡了,我也睡一會兒吧。睡飽了起身再商量事。”

——

第二日又是個晴朗少雲的盛夏好天。

天光大亮,懿和公主姜雙鷺愣愣地坐在水榭中央,兩眼通紅,雙目無神。

姜鸞落座時,從袖裏抽出一把精巧的薄刃短劍,放在食案上,“二姊,給你的。”

姜雙鷺勉強笑了下,拿起短劍,摸了摸蛇皮軟鞘,贊道,“花紋精致,又輕巧。” 往食案上,見都是清淡的湯品,愣了下,“今日沒有炙肉,為何要用匕首。”

姜鸞接過短劍,唰地出鞘,鋒銳利刃如一泓秋水,寒光映亮了兩位天家貴女的面容。

姜雙鷺猝不及防,手背炸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姜鸞把利刃重新入鞘,推到二姊面前。

“不是切肉的尋常匕首,是吹毛斷發的神兵。耶耶還在時,禦用隨身的防身寶物,我求了好久才賜下的。二姊收好了。”

姜雙鷺驚疑不定,“我……我拿這吹毛斷發的神兵做什麽。我今日就要回宮了呀。”

“就是給你回宮了用。”姜鸞喝了口清燉的乳鴿枸杞湯,鮮美滋補,燉得入口即化。

昨天折騰了一整天,收了上千金的禮進來,她今天直接吩咐下去,全府從上到下,凡是昨天辛苦勞累的,一人賞一只乳鴿湯。

“二姊,我問你,昨晚聖人的賜婚,二姊可滿意。”

姜雙鷺的眼睛立刻又紅了。把視線轉去池面,許久不言語。

“有什麽滿意不滿意的。”她最後幽幽地道,“身為公主,從小錦衣玉食的供奉到大,自然不是白白受用的。如今到我還債的時候了。往好處想,至少嫁的是個朝廷大員,不像我們那位姑母,一道聖命,和親嫁去了突厥王庭……”

“拉拉雜雜說了一通,什麽還債啊,和親啊,就是心裏不滿意了。”姜鸞放下湯匙,素白指尖點了點短劍,

“但凡你無聲無息的,強壓在你頭上的事情就定下了。短劍二姊拿回宮裏。宮裏逼你,你就把它拿出來用,不要怕,手不要軟,把事情鬧大了。”

懿和公主呆了呆,“拿出來……用?”她目光轉向短劍,“怎麽用?”

姜鸞抿嘴笑了笑,把那寒光迸射的短劍拔出半截,往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

姜雙鷺嚇到了:“啊……!!”她驚恐地連連擺手,“不成,不成!”

姜鸞好聲好氣地勸說:“假的,擺個姿態,嚇唬宮裏那幾位而已。聖人畢竟不是生養我們的耶耶,只是長兄。長兄逼死了妹妹,天子逼死了先帝公主,名聲實在難聽,他們定然會讓步的……”

姜雙鷺拼命搖頭,把短劍往回推,顫聲道,“不行,見血的事,我做不來。”

姜鸞見她堅決不肯,嘆了口氣,把短劍收回去了。

“不見血,那就只能絕食了。”

她繼續琢磨著,“白天絕食,鬧得轟轟烈烈的。把守你景宜殿的禁衛不是換了薛奪嗎,和他說好了,趁夜弄點吃食進去,你夜裏吃。但也別吃太多了,要瘦下來,氣色懨懨的,連著五六日,就可以找聖人和皇後娘娘交涉了……”

姜雙鷺低著頭,不肯應聲。

最後才幽幽地道,“阿鸞,別替我打算了。阿姊十六了。就算逃過了這次賜婚,難道能逃得過下次?這次的謝節度是年紀大了些,又是曾有發妻的……但誰知道下次賜婚的會不會更差?若當真讓我去和親呢。那我才真是不如尋死了。”

姜鸞仔細看她神色,蹙起秀氣的眉頭,“二姊還惦記著王七郎。”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姜雙鷺嘆息,“我也知道七郎那樣的人,遠遠看著是極好的,卻是不能近身,近身則傷。我只是遠遠看著便好。所以阿鸞你看,其實聖人把我賜婚給誰人,其實都無所謂的。你別勸我了。”

水榭裏安靜下來,姜鸞默默喝了幾口乳鴿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