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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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近東宮,隔著宮道遠遠地看見前方透出了大片燈火。裴顯便是一皺眉。
新帝病重,不見好轉,滿宮心情沉郁。顧娘娘三日前傳下宮規,宮中禁奏樂歌舞,禁靡靡之音,落日後不得浪費火燭。
雖然拘束的是後宮的宮人,東宮在皇宮裏自成一隅,並不隸屬後宮管轄。
但裴顯原以為,姜鸞新入主東宮,行事多少會收斂些。
沒想到東宮今晚卻是火燭通明,亮堂堂宛如白晝。
正想到這裏,一陣喧囂熱鬧的樂聲越過宮墻,傳入他的耳朵。
鼓點急促,樂音激昂,聽著像是京裏時興的胡騰舞。
裴顯原地站了片刻,加快腳步沿著圍墻往東宮正門方向去。
隨著他走近,那激昂的鼓點和樂聲越發地響亮,夾雜著陣陣的笑聲和驚呼聲。
跳舞奏樂的地方似乎不在後面寢殿,而是在前殿的庭院裏,隔著一道院墻清晰可聞。
一個溫軟動聽的少女嗓音在笑,那聲音極耳熟,裴顯一下便分辨出來,是姜鸞在笑著拍手說話,“小白,跳快些。”
大白跪坐在庭院樹下奮力敲鼓,小白氣喘籲籲地在庭院中央飛快舞動胡旋,華麗舞衣轉出了層層虛影。
姜鸞坐在庭院正中,興致勃勃地邊觀看歌舞邊驚嘆,
“怎的能轉這麽快。”
小白急促地舞動,邊跳邊喘息著回道,“回殿下的話,還、還能更快些。”
姜鸞拍手叫好,“把你的看家本領使出來!”
裴顯:“……”
站在宮門外,他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下去了。
他才幾日未過來看,東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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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鏡領著東宮親衛,正在庭院四處巡值守衛。
遠遠地看到裴顯過來,守門的幾個親衛飛奔回去報信。文鏡急匆匆趕到門邊,裴顯一擺手,阻止他往裏面通報的動作,撩袍跨進了門檻。
文鏡猶豫了片刻,還是按照軍裏的稱呼,過去一步行禮,擡高聲線喊道,“末將見過督帥!”
庭院裏的樂音瞬間停了。
四周宮燈點亮、燈火通明的寬敞庭院正中,小白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舞步,望向殿門邊。
一道冰寒的視線攫住了他。
小白跳到熱汗涔涔的燥熱身體就像被人當頭潑了一通冰水,瞬間涼下來,他忙不叠地往旁邊躲避,把大半個身子藏在欄杆陰影裏,跪伏在地迎接。
大白也急忙抱著手鼓起身,同樣跪伏在地。
裴顯冰涼的視線越過兩名伶人,越過滿庭院亮堂堂的燭火宮燈,望向庭院中央的一座小型華表。
一張黑木長案安置在華表的漢白玉欄杆下面。
姜鸞安然在耀眼燈火中央,素手托腮,斜倚長案,淺笑盈盈,
“裴中書來了。”
姜鸞身側,端正跪坐著緋衣官袍的謝瀾。
驟然見了頂頭上峰,謝瀾面色如常,一絲不苟地行禮,“下官見過裴中書。”
裴顯的視線掃過謝瀾。
宮門已經下鑰,不管出於什麽緣由,他一個中書舍人,都不該在這個時辰出現在東宮。
下一刻,注意到謝瀾正在做什麽,他的瞳孔又是微微收縮了一下。
謝瀾面前放了一個透明的琉璃盞,盞裏盛放著一碟金燦燦的柑橘。
身穿著緋色官袍的謝瀾,白玉般的修長手指掂著柑橘……正在剝橘子皮。
裴顯的視線頓了頓,略過那盤柑橘,緩步走了過去,語氣極為平淡地回復問候。
“謝舍人免禮。整日不見你的蹤影,還以為身子不適,自行回家休息了。怎麽會在殿下的東宮?”
謝瀾垂眸回道,“殿下挽留,要臣剝幾只柑橘。”
裴顯涼笑了聲,“中書省門下,聲望極清貴的中書舍人,不去中書省值房待命,卻來做小伏低,做內侍仆役做的事?”
謝瀾剝好了一只柑橘,仔細放進琉璃盞裏,金黃色的柑橘一瓣瓣地展開,仿佛盛開的花瓣。
他雙手捧起琉璃盞,奉給姜鸞面前,平靜地道,
“殿下為儲君,下官為臣下。君臣有別,君要臣做的事不分大小,為臣者不得辭。”
好一句 ‘君臣有別’,好一句‘為臣者不得辭’。
裴顯以全新的審視目光端詳了幾眼謝瀾,神色反倒平靜下來。
他的視線轉向旁邊托腮看好戲的姜鸞,“殿下今晚是在做什麽呢。”
姜鸞嫣然淺笑,晃了晃手裏的金杯,
“裴中書先答一句,今晚來東宮做什麽,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過來的?若是以小舅的身份過來,東宮裏沒有你甥女,勞煩去二姊的景宜宮。若是以中書令的身份過來——君臣有別,先把君臣禮行了。”
裴顯神色淡漠地站在原地。
他來東宮做什麽?
眼前這位聽著靡靡絲竹樂音,觀著美貌伶人歌舞,清貴的中書舍人替她剝橘子,快活地樂不思蜀,她會為了重陽宴大射下不了場,開不了弓而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