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3/4頁)

一輛外表尋常的馬車從門裏行駛出去,直奔京城西門。

馬車偶爾撞到長街巡值的幾隊武侯,跟車的幾個漢子當眾亮出東宮的禁衛腰牌,武侯們諾諾而退。

三更時分,跟車禁衛叫開了西城門,沿著人跡稀少的官道往西北邊行駛出幾裏,停在一處山勢嶙峋的荒野山處。

這裏是京城城郊出了名的亂葬崗。

半夜行駛而來的車輪滾動聲驚起了幾只寒鴉,亂葬崗野火磷光點點。

“大半夜的,瘆得慌。”趕車的東宮禁衛把馬車停在路邊,跟同僚商議著,

“一大片都是亂葬崗,每個坑裏都是草席卷的屍體,爛肉一堆,又沒個墓碑,誰知道他們盧家人葬在哪處。”

“殿下說留他一條命,扔去亂葬崗,跟他家人放一處自生自滅,我們扔這兒就回吧。”

幾個跟車的禁衛全部下車,把車簾子卷起,從馬車上擡出一個卷起的草席,往路邊一擱,馬車走了。

草席沒有拿繩索綁住,裏頭顫動了幾下,被人從裏面扒開。

盧四郎從裹身的草席裏掙紮而出,坐在深夜的亂葬崗山下。

周圍都是無名墳堆,土裏露出的白骨露出點點磷火,被驚擾的幾只寒鴉圍繞著他盤旋不退。

深夜被丟棄在荒山,盧四郎什麽也沒有,身上只穿了件褪了色的舊錦袍。正是他當初從兵馬元帥府牢獄裏被帶出去時穿的那身。

六月盧氏查抄當日,他被囚車帶走時,穿的就是這身朱衣錦袍。在牢獄裏穿了幾個月,鮮妍朱色褪盡了顏色。

如今又穿上了這身,坐在盧氏嫡系全族葬身埋骨的亂葬崗裏。

盧四郎望著四周的荒涼山野,臉上露出恍惚的神色。

更深露重,他肩頭被露水打濕,一動不動地坐在路邊。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輛山野常見的青篷驢車從遠處官道出現,停在盧四郎的身邊。

京城男子常穿的烏皮六合靴出現在視野裏。

盧四郎坐在路邊,隔了許久,才被驚動似的,茫然地擡起了臉。

俯身看他的是一個陌生臉孔的男子,三四十來歲,白面微須,穿了身讀書人常穿的墨青襕袍,看起來像是個有些身份的幕僚師爺。

“盧氏四郎,盧鳳宜?”那人確認似的喚他。

盧四郎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恍惚了許久,才點點頭。

來人盤問他,“東宮皇太女殿下將你要了去,為你專門置辦了城外別院,據說對你極喜愛看重,盧四郎,如今你為何卻出現在城外的亂葬崗裏?”

盧四郎坐在原處,露出空白的神情,似乎這個簡單的問題讓他思考了很久才能回答。

他木然道,“入了東宮,哪有什麽盧四郎。東宮裏只有一只名叫玉玉的狸奴。曾經玉玉長得白皙漂亮,和點點長得像,得了殿下的青睞。後來玉玉被人搶出去一個月,山野裏曬黑了,餓瘦了,不再漂亮,和點點長得不像了,遭了殿下的嫌棄,就被扔出來了。”

來人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深思著,直起身站在路邊,目光掃過盧四郎身上褪色的舊錦袍,把他裹了扔在路邊的草席。

分文銅錢沒有,大冷天的只給一件單袍子裹身,直接扔到了京城外的亂葬崗,顯然是任他自生自滅的意思。

“雖然在情理之外,匪夷所思,卻符合東宮一貫的肆意難測的性子……”來人喃喃地自語著。

片刻後,來人下定了決心,上前一步介紹自己,“我乃盧氏舊友。不忍見昔日舊友家的兒郎落到如此淒涼境遇,盧四郎,你為何不隨我去,給自己一條活路。”

盧四郎坐在路邊,目光擡起,掃過路邊不顯露身份的尋常驢車,至今未透露身份來歷的‘昔日舊友’。

他回憶起姜鸞昨夜召見他,和他在燈下單刀直入的一番深談。

“吃點熱面,聽我說。”她推過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菌子面,“我有個想法,需得你出面。但這次會非常的艱難辛苦,遠勝於你上個月被人挾持,在山林裏日曬雨淋的辛苦。”

姜鸞溫聲緩語地對他說,“委屈你半夜受凍受驚。此事宜早不宜遲,如果你同意的話,等你吃完這碗面,我就要把你扔出去了。你在城外不要太憂慮,不到天亮時,應該就有人打著‘盧氏舊友’的名頭去尋你。”

“當日把你從兵馬元帥府裏偷出來,在禦前討了你來東宮,並沒有和你提前商量,硬塞給了你一條你不喜歡的活路。”

“今夜本宮把你放出城外,你面前就有兩條路了。”

“第一條路,按照本宮和你商量的計劃行事,事成之後,你回東宮。”

“當然也有第二條路。‘盧氏舊友’站在你面前時,他會帶給你第二條路。”

“盧四郎,你大難不死,如今兩條路擺在你面前,兩條都是生路。你的前路還長,以後往哪條路走,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