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血觀音22

賴頭和尚說自己四處討飯,混著日子。也許因為他認識舊日的王靈若母子,他才沒有去信什麽觀音堂。觀音堂如今在甘州信徒遍地,像他這樣的刺頭,已經很少見了。

他跟幾人說了這麽多,卻也不肯幫他們破案子,不肯去和觀音堂對峙。查案是韋浮他們的事,賴頭和尚只想平安到死。

四人離開這破廟後,兵分兩路,各自回去各自的地方。

林雨若自然跟著韋浮。

樹影婆娑,陰翳如煙嵐浮動。韋浮從自己紛亂無緒的猜想中回過神,發現一側的林雨若安靜無比,始終沒有說話。

他輕咳一聲。

林雨若擡頭,眼眸怯怯中,帶著本不屬於她的靜謐。

韋浮微笑:“小師妹怎麽想?”

林雨若重新低下頭:“……沒怎麽想吧。就是幫師兄把這個案子破了,挑一個最好看的玉石觀音像,回去長安帶給我兄長。”

她聲音低得如同囈語:“我突然很想念長安……”

韋浮眼中笑意淺淺:“想念你爹?”

林雨若突然發現,他溫潤平和的話,原來有時十分紮人心。她不知他是刻意還是不加掩飾,她今夜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讓她腦中亂糟糟的。

她低聲:“我爹是一國宰相,卻私德有虧,害了兄長的娘親一輩子。我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想的,只是希望我能盡綿薄之力,弄清這個案子的真相。我想幫王女郎做些事,想對我兄長好一些,我還想有朝一日讓世人都敬愛王女郎……可是這事,其實觀音堂已經在做了,我又找不到這些事的意義了。

“所以師兄問我如何想,我不如何想。我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幫助師兄。但我最近漸漸的,開始迷茫於一些事……”

韋浮低頭望著兩人腳下浮動的疏影許久,才問:“什麽?”

她清澈的眼睛看著他:“明知人食人是錯的,王女郎卻幫觀音堂繼續做下去,讓這裏成為煉獄。可是我不能指責她,因為若非觀音堂提出人食人,甘州死的人會更多。然而這樣的事一旦公開,世人又會來指責。她就再不是慈悲的聖母觀音,會被人說成惡鬼在世。我真不想這樣的事發生。

“師兄,為什麽這世間,善不能是善,惡不能是惡。好人和壞人半數之分,有人既好又壞,有人既壞又好。壞人不停地作惡,好人也幫著作惡,冤孽越來越多,我們要如何才能區分?為什麽有時候要給惡人開脫,有時候又要給好人定罪……”

她說得很傷心。

韋浮靜了許久,伸出手,在她後頸輕輕撫了一下。他溫柔無比,憐惜幾分。在此夜,林雨若見到他為數極少的真心。

他的真心如天上閃爍的星子般,寥寥幾語,光華明滅:“我們要做的事,本就是讓善歸於善,惡歸於惡,好人得到贊賞,壞人得到報應。天與地分開,雲與海相隔,各人回到各人的位置去。至於更多的……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晏傾和徐清圓走在相隔的另一巷中,也在討論著這個案子。

徐清圓:“如果那和尚沒有騙我們的話,這個觀音案,不斷有人死,便十分像有人知道王女郎生前的遭遇,同情王女郎的遭遇。兇手在幫王女郎報仇,所以死者才都被扮作觀音,身邊的玉石觀音像盡碎,倒在血泊中。

“兇手十分厭惡這個聖母觀音的名號。他通過這種殺人方式,告訴世人不許信聖母觀音,誰若是信,誰若是信得虔誠,他就殺誰。這像是想把聖母觀音從佛壇上拉下來,希望有人能遺忘聖母觀音……”

徐清圓蹙眉,為難地看眼晏傾:“糟糕,我越說,越覺得這種強烈的愛恨,像一個人的行為了。”

晏傾問:“林斯年嗎?”

徐清圓聽他說起這個名字,心臟為之一顫,不由自主地抱緊晏傾手臂。她惶恐不安地看眼四周,生怕林斯年從某個角落裏冒出來。

晏傾則冷靜無比:“他幾乎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不可能是兇手。他被林相送去軍營歷練,每日點卯。而且這是一個連環殺人案,已經在甘州發生了很多年。至少林斯年在長安待了已經將近兩年,至少這兩年,他沒機會殺人。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仍會給長安去一封信,讓大理寺調查一下林郎君近日的蹤跡。”

徐清圓輕輕舒口氣。

她為自己驚弓之鳥的行為而抱歉:“其實仔細想想,確實不可能是他。王女郎死後,觀音堂應當和林郎君息息相關,他再瘋狂,也不至於要毀了觀音堂。那麽,這事便是另一種可能了……”

她停頓一下:“有人模仿林郎君,在殺人。有人利用林郎君會有的這種心態,想毀掉觀音堂。這個兇手如果不是真的憐惜王女郎,同情王女郎,他便是拿王女郎的生前經歷做文章,達成他另一個我們暫時還不知道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