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血觀音38

晏傾被徐清圓抱著腰,他站得筆直,聽她哽咽著問他“可不可以為我而活”。

他目光所及,看到的是客棧屏風上粗糙的山水畫。何其粗陋的帶著匠氣的山水屏風,連樹叢中窩著的一只貓,都畫錯了眼睛。

這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總是處處都錯。

他呼吸壓抑,心跳不穩,周身驟冷驟熱。腦中亂糟糟的,他將手放在她肩上,試圖推開她。徐清圓不肯。

哭得肩膀顫抖的女郎從他懷裏仰臉,他分明已經能看清她容貌,此時眼前卻像是隔了重重迷霧,什麽也看不分明。而寸息之間,她發著抖的呼吸,都讓他跟著呼吸困難。

徐清圓眼睛紅腫,重復問:“為什麽對你來說,怎麽都是錯的,怎麽都是不能如願的,怎麽都是不能開懷的?真的沒有一絲眷戀嗎?一點都沒有嗎?”

他低頭,漆黑的眼睛與她對視。

其實他們都知道,是有那麽一點眷戀的。徐清圓只是孤注一擲,想要他承認,想要他接受,想要他因為她,而做點什麽。她是一個從不勉強別人的女郎,她唯一想勉強的人,只有晏傾。

晏傾手抵在她肩頭,抵抗著激烈的情緒波動,壓著氣息說話:“你冷靜一些。這是病,不由我自己控制。”

徐清圓固執的淚花沾在睫毛上:“我不相信,你可以勉強自己那麽多次,為什麽就不能再多勉強一次?我猜得到你整日在想些什麽——你覺得活著很無趣,可是這世上需要你的人太多了,指望著你的人太多了,你便要為了這些人而堅持。

“可你依然不快活。再加上生病……你很多次和我說,生病會讓人變得不一樣。我以前不理解,後來我做了一個夢……我模模糊糊地有點理解了。

“我可不可以將這個當做,你其實也希望我多了解了解你,而不只是喜歡表面的晏清雨?你希望我看到你的不快樂,看到你被疾病折磨的不想讓世人看到的模樣,看到你被疾病改變的性情。”

晏傾目光閃爍,微微別過臉。他像是不想聽她說下去,又好像全身失力,沒有力氣推開她。

徐清圓:“你看,你也是一個有喜怒哀樂的人,你為什麽總是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沒有世間任何情緒的人……”

晏傾硬邦邦打斷:“我確實沒什麽情緒……”

徐清圓:“好,我不與你強辯。那麽,以前的你對這些情緒感知不深,服用了第三枚‘浮生盡’的你呢?你還看不出別人的情緒,分不清我和他人的區別嗎?”

晏傾面容微繃,置於她肩頭的手握成拳,微微顫抖。

他望她半晌,終是苦笑。

他勸她:“不要執拗。”

他很無力,向後靠在屏風上,些許茫然:“……你這樣,讓我覺得我做錯了所有事。”

他要松開她的手,她顫抖著拽住不肯放。他就像一縷煙,也許一生都只有一次挽留的機會。她和風若的計劃已經失敗,她沒有其他辦法,她只能拿自己當賭注,拿自己去挽留他。

晏傾頹然順著屏風跌坐下去,徐清圓跟著跪下。他只是看著她,看她抓著他的手,想要證明給他看:

“你總是習慣性地要拉我的手,你喜歡抓我的手。這些難道不是證據嗎?還有你說你喜歡燈籠,喜歡看各式各樣的燈籠,這些都不重要嗎,都不能證明你和常人沒什麽區別嗎?”

晏傾盯緊她,眼中微有怒意。

他不再掩飾後,咬牙:“難道我在你眼中,是會隨意輕生的人,讓你用這種方法來證明什麽?你這是在羞辱我嗎?”

徐清圓:“誰在羞辱誰?!我從不覺得你會輕生,可你也沒有生志。你在為誰安排後事,你在迫不及待地跟誰趕時間,你真的覺得如果你死了,一切就可以結束,誰都不會不滿意嗎?”

晏傾:“難道不是嗎?”

他抓著她手腕,凝視她,目光中溫和的光黯下,幾絲執拗帶著烈火燃盡後的灰燼一樣的瘋意。

他也有這樣的時刻——“我哪裏對不起你?我哪裏辜負了你,讓你說你要殉我這樣的話?無論是你爹還是我,對你的教誨一貫是讓你做你自己,成為更優秀的你自己。而你、而你……”

他眼圈微微紅了,拽住她手,將她手按在衣襟上,看她撫摸下面那跳動的心臟:“你看我!我一開始認識你時,就病弱。我與你相交時,也沒有掩飾過。我告訴你告訴得依然不夠清楚嗎——露珠妹妹,我是活不久的人,你讓我怎麽辦?

“我不娶你,你會傷心。我娶了你,又要懼怕你變成今日這樣偏執的樣子。我為你做好安排,你說你不要,你說你要當任性的人。難道生病靠著意志力就能戰勝嗎?難道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很可笑……”

徐清圓撲入他懷中,顫聲:“我不覺得你可憐,不覺得你可笑。我敬重你,喜愛你,是向上的方向,不是向下的……哥哥,你怎麽依然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