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其實在陪著虞了上山那會兒,陸邀就發現了有幾道坡上泥土和石頭都松動得厲害。

鎮子坐落在半山腰,一個不注意就會被滑坡或者塌方殃及到,這也是為什麽他一定要在大雨天進山的原因,事關全鎮的安危,總要有個人盯著才行。

說經驗豐富,對山路了如指掌不是在騙虞了,畢竟往年雨季也都是他進山守著。

唯一沒想到的是今年雨季的最後一天收得這樣猛,雨澆得化了泥淌著渾水往下流,松動那幾處地方到底沒能抗住,塌了。

泥塊混著石塊垮下來時,陸邀山口正在檢查低窪山路的走勢,縱使以最快的速度撤退了,還是不可避免被一塊叫陡峭山路彈飛的石塊砸中了右邊肩膀。

肩膀連著往後整片背脊麻木沒有知覺了,陸邀跳上高坎往回撤了數十米,聽見其他人朝著這裏趕過來的動靜時,被撞到的地方才開始被劇痛覆蓋。

“怎麽樣了?!”第一個奔過來的是安叔,雨大得他睜不開眼,只能用手遮在額頭緩緩壓力:“塌的是哪兒?”

陸邀:“沙地坡,往後一片都不太穩。”

安叔把電筒亮度調到最大:“沙地坡離鎮子遠,應該是影響不到,就看茶園那兒情況如何,茶園抗住了就沒什麽大問題。”

陸邀點點頭,今晚這場雨太大,靠山的人注定睡不安心,得留著守一夜了。

後面的人陸續趕到,閃到劈開將天地照亮了一瞬,安叔看見不遠處泥土混著雨水滾滾而下,也看見了陸邀慘白的臉色和緊按著肩膀的左手。

“這是咋了!受傷了?”噪音太大,兩人距離不過半尺,說話還得靠吼才能聽見。

陸邀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沒事,就是剛剛躲慢了,被塊石頭砸了下。”

“砸了下還不嚴重?!你趕緊回去!”

安叔趕著他走:“這種傷最危險,當時感覺不到痛,回頭再看說不定骨頭都碰到了!快走快走,這兒有我們守著,出不了問題!”

陸邀想說不用,安叔又說:“我剛剛過來那會兒還看見你客棧裏頭燈亮著,後來一道閃電就給劈得熄火了,估計是哪個城裏頭來的娃娃沒見過這陣仗,被嚇到到睡不捉了!”

陸邀想到什麽,將拒絕的話咽了回去,看著周圍逐漸多起來的手電筒光,尋思幾秒後還是點了頭:“那我先回去,今晚就要辛苦你們了。”

安叔連連擺手:“辛苦啥,你住這兒我就不住這兒啊,再說前面那麽多天都你一個人守著,也該輪到我們出出力了。”

陸邀把手電筒給了安叔,自己就著雨衣帽子上快要沒電的微薄燈光快速往回趕,出了山口往下沒走幾步,就看見客棧二樓窗戶開著,樓下大門也只關了半邊。

陸邀眉心狠狠一皺,加快腳步過去時,頭頂又是一道閃電,坐在門檻上的小小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陸邀猛地頓住。

地上的水急得匯成快沒過腳踝的河流嘩嘩往下流,踏在上面的腳步越來越快,直至奔跑起來。

印踩過的地方短暫地空了一下,很快又被水流淹過,水花飛濺在雨衣上,混進泥漿唰唰往下淌。

虞了坐在門檻,腦袋埋進臂彎裏,一米八的大男生愣是蜷成了小小的一只,像無家可歸的小狗,又像忘了帶家裏鑰匙,只能等著家長回來的小孩兒。

陸邀走近了,才放慢腳步蹲到他面前,開口便壓抑著情緒:“怎麽坐在這兒?”

虞了沒有反應。

陸邀伸手握了握他的指尖,這才看見人擡頭。

虞了不知是一不小心睡著了剛醒,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被突兀拉出來,他愣愣看著眼前的人,表情怔忪得有些呆。

“陸邀,你回來了?”

他的眼神蒙著霧,太乖,太溫順,陸邀忽然很想抱抱他,卻因為自己滿身的泥水太臟太濕,只能強忍作罷:“嗯,回來了。”

虞了慢慢從怔忪中脫身,神色開始染上焦急:“剛剛停電了,我在樓上聽見他們說塌方了,你一直不回來,我就,我就……”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陸邀用力握著他的手:“我沒事,別害怕,我好好的。”

“我就想下來看看,雖然沒什麽用……”虞了聲音小了些,頓了頓,又忍不住叫了他一聲:“陸邀?”

陸邀:“我在。”

虞了舒了口氣,是他對他說,又有點像在自語:“我有點擔心是我太困了睡著在做夢,你是真的回來了吧?”

“真的。”陸邀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他,他身上幹幹凈凈的,他不想讓他大半夜還要再去折騰洗一次澡:“虞了,外面雨太大了,我們先回去。”

他拉著虞了,虞了也反握住他,只是撐著門檻使了一把力,卻還是坐在原地不動如山。

陸邀:“怎麽了?”

後怕的勁兒沒散,虞了咽了口唾沫,聲音也有點抖:“不行陸邀,我腳軟了,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