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頭骨碌碌滾到沈十安腳邊,他不用細看,立刻便發現這是一只喪屍的頭顱。

左手迅速扔下背包,反手握住劍柄,寒光一閃,長劍刷然出鞘。

“住手!”男子目心急如焚,既想沖過來搶人頭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望著沈十安懇求:“別殺他,我求求你別殺他!他沒害過任何人,我只是想帶他一起去京城!”

沈十安暫停動作,仔細打量那顆腦袋:人頭從喉結處被砍了下來,斷裂部位用黑色帆布包紮嚴實,看不到血管氣腔,嘴上戴了一圈通常給獸類使用防止其亂咬人的竹篾口罩,將臉部遮擋起來一部分,但如果仔細觀察眉眼,就能發現和年輕男子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顆人頭明顯已經喪屍化,因為大腦尚未破壞,猶自保持著基本活性和渴望血肉的本能,就算嘴部被罩起來了,依然在地上滾來滾去,試圖咬人啃食。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這顆腦袋上竟然沒有任何腐爛分解的跡象,年紀最多不超過十五歲,如果不是皮膚下清晰可見的黑青色血管以及渾濁充血的眼球,看起來活像是不知通過什麽辦法隱藏了脖子以下部位的正常少年。喪屍頭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極淡,又被嚴嚴實實裝在背包裏,所以沈十安才沒能察覺,但嗅覺遠比他靈敏的沈尋卻是一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以為小孩兒一直盯著人家背包看是淘氣貪玩不聽管教,卻沒想到原來狗子精是早就察覺到了危險,這才借故將隱藏在暗處的喪屍暴露出來。

“沈先生,”男子見沈十安止住動作,趕緊繼續道:“我真的沒有惡意,帶著這顆頭也不是想要害人,你也看見了,他的嘴被罩住了根本咬不了人,我請求你千萬不要殺他。”

沈十安看了他一眼,將小孩兒喊到自己身邊,然後往後退了一步,長劍重新入鞘,對男子道:“你把它撿回去吧。”

男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立刻將人頭抱了起來,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甚至還仔細擦掉了人頭上沾的灰塵。但人頭是沒有任何理智也沒有任何意識的,轉變成喪屍之後,仍舊殘留在軀殼當中的就只剩下對於新鮮血肉的瘋狂渴望,因此就算這顆喪屍頭顱生前和男子有什麽關系,此時也完全不記得了,在男子懷裏劇烈掙紮試圖啃咬。

“噓,噓……”男子將手在喪屍頭發上摸了摸,難以置信的是,喪屍竟果真安靜了下來,任由男子將它抱在懷裏不再動彈。

沈十安視線一凝:這已經是他今晚第二次親眼見證,男子成功將喪屍的情緒安撫下來了。可是怎麽做到的?難道他能和喪屍進行交流?

“謝謝,”男子對沈十安道:“謝謝你。”他知道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喪屍以及喪屍病毒的可怕之處無需贅述,一個活生生的喪屍頭顱無疑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誰也不能確定什麽時候就會引爆並且波及自己。換作是他,恐怕也無法輕易接受這樣一顆不定時炸彈竟然和自己共處一室好幾個小時。所謂隱患,自然是越早拔除幹凈越好。所以他由衷感激對方願意在能夠輕松解決隱患時停了下來,對他而言,這重逾一切。

沈十安搖搖頭,說:“坐下來談?如果你願意的話,有些問題我想要向你請教。”

不大不小的店鋪內火光搖曳,木柴偶爾爆裂發出的嗶啵聲響清晰可聞。沈十安帶著小孩兒,和男子分坐篝火兩邊。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沈十安道:“我姓沈,名十安,這是我兒子沈尋。”之所以敢於報出全名,是因為以對方的情況肯定要避著人群行動,不可能進入安全基地,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軍方要找一個叫作“沈十安”的人。

“我姓陳,叫陳南,”男子頓了頓,又指了指重新變得鼓囊囊的背包:“那個是我弟弟,陳嘉木。”

“你剛剛說,你要帶著這顆…你要帶著你弟弟去京城?”

陳南點點頭,大約是因為暴露了最大的秘密,此時幹脆卸下所有防備:“我是B省省體校的學生,也是省田徑隊的一級運動員。今年五月初原本有一場大型的全國田徑比賽,只要拿到了好名次就有可能被選入國家隊。我答應過我弟弟,爭取進入國家隊,以後帶著他一起去京城生活。他一直特別希望去京城看看。”

“你們的父母?”

“沒有父母,只有我跟弟弟兩個人。”

陳南沒有深入解釋,沈十安也沒有繼續追問。頓了頓又道:“你弟弟,是什麽時候感染變異的?”

“從病毒爆發一開始。”陳南略微低著頭,眼睛直直望著火光,聲音不大,帶著青年人獨有的低沉暗啞:“體校裏是全封閉式訓練,平時不能離校,也不能私自跟外界聯系。我大約每周打一次電話,每隔半個月回一趟家,如果是臨近重要賽事,訓練更加繁忙,一兩個月不和外界接觸都是常事。我弟弟他在病毒爆發之前就感冒了,但他一直沒告訴我,我因為訓練整整二十八天沒回過家,中間打了兩次電話,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直到病毒爆發之後,匆匆忙忙趕回去,才發現,才發現他變成了喪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