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吃完晚飯,沈十安和沈尋一起出去散步。

從小鎮的街道上走過時,沿途有不少視線從建築內探出來落在兩人身上,沈尋握住了沈十安的手,沈十安擡頭看了他一眼,張開手掌和他十指相扣。

夜色清幽,陣陣涼風吹散了白天的暑氣,越往外走,建築越少,涼風沒了阻礙拂面而來,空氣中漂浮著來自曠野的草木氣息,讓這夜色越發舒適宜人。

鎮子外面有一條河,被微風撩動的粼粼水波中倒映著漫天星子,美得如同一場幻境。

兩人沿著河岸往前走,沈十安忍不住去看沈尋:

他深邃的眉眼被月色勾勒出一層銀邊,鼻梁挺直,薄唇微抿,仿佛精雕細刻而成的臉部線條帶了一點睥睨肅殺的弧度,英俊又迷人。

沈十安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形容他對沈尋的感覺,光用一個“愛”字似乎並不確切。

長久以來,沈十安一直覺得自己是殘缺的,母親的早逝,生父的疏離,姥姥姥爺先後過世,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缺口,缺口邊緣鋒利如刃,被日益積攢的憤怒和恨意淬了毒,傷人傷己。

所以他建了一道墻將自己圍起來,對親情和家庭的渴望、對分別和孤獨的恐懼全都深深埋在心底,冷言冷語,冷情冷性,除了誤打誤撞走進墻裏的雲飛揚,再沒有人能輕易靠近半步。

可是沈尋出現了。他輕而易舉地將那堵墻撞得稀碎,嬌氣又黏人,鷙猛又霸道,將沈十安身上所有的缺口盡數填滿,如同兩人此時交扣的十指,嚴絲合縫不留半點空隙。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沈十安想。

這樣純粹,這樣熱烈,強硬地闖進了他的心臟,融入血液,滲進骨髓,自此再也無法分離。

沈尋曲起手指,在他掌心勾了勾:“你又在偷看我。”

沈十安臉上一熱:“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說完也在他掌心裏輕輕勾了勾。

沈尋哼了一聲,“狡猾的人類。”輕柔的指尖像是一根羽毛,勾動掌心的同時也從心口劃過,帶來一陣麻酥酥的癢意。

沈十安再勾回去,沈尋又勾回來,兩個人像是幼稚又貪玩的孩童,在這溫柔的夏夜中互相撩撥心弦。

“你在這裏還習慣嗎?”沿著河岸走到一半,沈十安問。

自從沈尋決定留下來之後,這是他們倆第一次討論這個問題。沈十安知道他一直在努力適應,適應這裏的現狀,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哪怕再不耐煩,也盡力以平等的姿態去和其他人交流相處,甚至主動帶隊執行任務,保護那些對他而言本該和螻蟻毫無區別的利刃隊員。

即便身為沈尋的記憶已經完全融合,和原世界的三百多年相比,兩年時間還是太短了,這個適應過程對他而言想來並不輕松。

然而沈尋只是捏了捏他的手指頭:“有安安在我就習慣。”

“跟我說說凱奧斯吧,”沈十安心中滿是柔情,站在河岸邊停下腳步:“你說過凱奧斯的絕大多數居民都居住在地底世界,既然是在地底,那裏也有白天和黑夜嗎?”

“凱奧斯和這裏不一樣,”沈尋轉身面向他:“那裏沒有‘太陽’這個概念,按照這裏的時間概念,凱奧斯的地表世界會在每隔七天的光明後進入為期兩天的黑暗,反而是地底世界大多依靠各種不計其數的熒光植物照明,在晝夜更替上更接近於這裏。”

沈尋想了想,找到了一個最容易理解的描述方式:“你記得林阮用玻璃和沙子給童童做的那個螞蟻觀察器嗎?”

沈十安點點頭。往扁平的長方體玻璃容器內灌滿沙子,再遷入一窩螞蟻,通過悉心照料投喂食物,就能清楚觀察到整個蟻群在沙盒內的生態活動,非常有趣也非常有教育意義,不光童童愛不釋手,就連熊滿山都十分眼饞,想讓林阮也給他做一個。

“你可以把凱奧斯想象成一個球形的沙盒,”沈尋說:“在這個沙盒的內部,同樣有無數條類似於蟻群鉆出來的錯綜復雜的通道。然後你再將這個球形沙盒無限放大,大到不管你站在哪一條通道裏的哪一個位置,當你擡頭往上看時,都是類似於此刻這片天空般的高遠和廣袤無垠。”

“地底世界大到難以想象,也復雜到難以想象,幾乎沒有任何一種生物可以走遍地底世界的所有角落,就算是壽命以萬年計的刻耳柏洛斯也很難做到。”

他凝視著沈十安的眼睛:“不過如果你想的話,等我們離開這裏之後,我們兩個可以嘗試成為第一對走遍凱奧斯地底世界的人。”

沈十安笑,用另外一只手勾住他的小手指:“一言為定。”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來到了河岸盡頭,岸邊長了一棵環抱粗的垂柳,細綠的柳枝倒垂下來鋪散在河面上,圍出一小片靜謐的、波光粼粼、與世隔絕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