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聽到薛玉潤說“重罰”, 許太後看了眼二公主,卻發現二公主竟好好地跪著,臉上沒有驚愕, 也沒有驚慌。許太後眉頭狐疑地皺起, 就聽太皇太後問道:“怎麽個‘重’法?”

“重者,常人謂之厚、難也。”薛玉潤有條不紊地道:“但‘重’卻也不僅僅只有這個意思。譬如‘女重’, 謂之‘貞正無邪’。”

“臣女以為, 罰孫大夫人抄經自省、慈濟孤幼, 替太皇太後、太後、陛下和二公主祈福,此罰也可謂之‘重’。”薛玉潤低眉道:“臣女僭越。”

許太後一怔,她看了眼太皇太後, 看到太皇太後唇邊若隱若現的笑意,一時竟百味雜陳。

而二公主在薛玉潤的話中找到了主心骨, 緊跟著道:“皇祖母、母後, 兒臣以為, 湯圓兒所言極是。”

“你們啊, 就是年紀太小, 心腸太軟。哀家老了,拗不過你們。”太皇太後嘆聲搖了搖頭:“若不和離, 駙馬須搬至公主府。先以三年為限,你抄經自省、慈濟孤幼。三年之後, 若是再生任何事端,任誰求情, 也無用。孫氏,你可明白?”

太皇太後的聲音一點點冷了下來, 透著森森的寒意。

孫大夫人感激涕零, 立刻道:“罪婦明白, 多謝太皇太後開恩、多謝太後開恩、多謝二公主、多謝薛姑娘!”

薛玉潤一聽這話就明白,此事就此了結。接下來,就要看楚正則和孫翩能順藤摸瓜查到哪一步了。

二公主攙扶著孫大夫人,和孫妍一齊告辭。臨行前,她們大拜過太皇太後和太後,都萬分感激地向薛玉潤行禮。

薛玉潤將她們送至懿德宮門外,輕輕地抱了一下二公主,然後對孫妍道:“孫姑娘,花朝節見。”

孫大夫人弓著背,嘴唇發顫,最終也只將一聲“多謝”反反復復地說了好幾遍。

許太後在她們之後出門,遠遠地瞧見了這一幕。她抿了抿唇,什麽話也沒說,只低聲道:“叫三公主來哀家宮裏。”

薛玉潤目送著她們離開,回到懿德宮,便抱著太皇太後的胳膊撒嬌:“姑祖母最好了!”

薛玉潤很清楚,太皇太後先前那一番鋪陳都是為了什麽。太皇太後態度越嚴厲,越能凸顯出二公主對孫家的重視。如果孫大夫人再犯,那可真是豬狗不如。

太皇太後面上的冷色一掃而空,她哈哈笑著點了點薛玉潤的額頭:“重罰?歪理!”

可語調中的與榮有焉,怎麽都藏不住。

薛玉潤殷勤地給太皇太後捶腿:“姑祖母原諒則個。”

太皇太後笑著搖了搖頭,又深嘆一聲:“孫氏當了大半輩子的明白人,此事怎麽這般糊塗。”

“姑祖母怎麽知道她馬上就會來請罪?”薛玉潤想起先前的困惑,問道。

“孫氏守寡多年,家境清貧,你可以想見生活會何等艱難。多少富貴子弟不得入鹿鳴書院的門,但孫氏卻供出了一個考上鹿鳴書院的兒子。”太皇太後解釋道。

“你也能想見,駙馬在鹿鳴書院必定舉步維艱。可先生和學子,不論貧富貴賤,對他的評價皆是‘君子’二字。今日再觀孫氏的女兒,雖然局促不安,但也算有擔當。能教養出這樣兒女,非母親言傳身教不可為。”太皇太後頷首道。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薛玉潤喃喃道:“所以,孫大夫人所受的蠱惑必定時間不短,且來源親近。可孫大夫人並非都城人士,親朋零落。若要編造一個能讓她親近,且滴水不漏的假身份,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太皇太後頷首道:“是。”她伸手摸了摸薛玉潤的發髻,慈愛地問道:“好孩子,怕不怕?”

薛玉潤神色清明:“不怕。”

薛玉潤妍妍笑著趴在太皇太後的膝頭:“不怕姑祖母笑話,我其實還很為二姐姐高興。”

“哀家亦然。”太皇太後笑了笑,輕輕地撫摸著薛玉潤的背:“你跟陛下,也要好好的。”

薛玉潤小臉一紅,把頭埋在太皇太後的膝頭,悄聲道:“好著呢!”

*

好著呢。

這三個字明明再普通不過,可不知為何,卻一直縈繞在薛玉潤的心頭。

薛玉潤坐在回家的馬車上,努力地抿唇壓抑著上揚的嘴角,同時克制自己不要將懷中的碧雲春樹箋拿出來反復觀看。

待車夫“籲——”的一聲勒馬,薛玉潤連忙輕拍了拍自己的臉——一定是因為解決了二公主的事,所以一身輕松,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才會重新浮上了心頭。

薛彥歌來接她,一撩開馬車簾,便瞧見她盡力克制又不太成功的模樣:“……湯圓兒,你吃錯了什麽藥?”

“才沒有。”薛玉潤忙跳下馬車,挽著薛彥歌的手:“二哥哥二哥哥,我從你那兒拿幾本話本子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