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聽到德誠的話, 薛玉潤顧不上親自跟顧如瑛告別,讓使女代為告罪,自己則匆匆地離開熙春樓。

隔著一道薄薄的馬車簾, 鼎沸人聲中的歡慶熱鬧近在眼前, 卻又好似遠在天邊。

薛玉潤的耳中仿佛只能聽見太皇太後慈愛的呼喚。

“湯圓兒啊,好孩子, 到哀家身邊來。”

自幼時她被抱在太皇太後的膝頭, 這樣慈和的聲音便一直陪在她左右。

薛玉潤壓下眸中的濕意, 雙手合十,閉目祈禱。

姑祖母,千萬千萬, 要長命百歲啊。

*

馬車疾馳入宮,擡步輦的宮侍腳步匆匆。待步輦在懿德宮前停下, 薛玉潤迫不及待地跳下步輦, 急急忙忙地往懿德宮去。

許太後焦急的聲音透過重重帷幔傳來:“太醫, 母後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突然頭疼欲裂, 胸悶氣短?”

“臣等還在仔細研究……”

太醫謹慎的聲音聽得薛玉潤心頭一緊,她緊抿著唇, 在宮女的通稟聲中疾步走入內殿,卻生怕驚擾了太皇太後, 不敢高聲喚一句“姑祖母”。

直到撩開帷幔與珠簾,濃郁苦澀的藥香撲鼻, 薛玉潤看到庭中肅立的身影,才顫聲喚了一聲:“陛下……”

楚正則沒有說話, 他深看了她一眼, 握緊了她的手。

*

放榜當夜, 眾人還在觥籌交錯地慶祝著,許家就知道了太皇太後突病的消息。

“太皇太後怎麽會在此時突病?我不是說了,不要趕在這兩日嗎?”許大老爺眉頭緊鎖,叱問站在下首的許鞍。

“父親,兒子殿試那日就已經給無妄遞信。今日放榜,太皇太後去普濟寺還願,無妄一定不會輕舉妄動。”許鞍也拿不準原因:“恐怕是太皇太後年邁,春末夏初,氣候變化多端,所以病發的時機難以掌控。”

許鞍頓了頓,遲疑地問道:“父親,無妄做事素來周到,會不會其中有詐?”

許鞍的話不無道理,許大老爺過了半晌,才陰戾地道:“現在就算有詐,我們也不能不動。事起突然,皇上密而不發,第一件事就是把薛玉潤接入宮中。”

“萬一太皇太後當真暴斃而亡,皇上大可說太皇太後的臨終遺願是讓皇上大婚親政。而薛玉潤在床邊日夜伺候,賺足了名聲。”許大老爺沉聲道:“到那時,再違逆太皇太後的臨終遺言,比登天還難。”

許鞍連忙道:“無妄說過,他的藥是積少成多,不會令人暴斃。”

“你敢賭嗎?”許大老爺反問道。

許鞍不敢說話。

“不過,你所言有幾分道理。”許大老爺沉聲道:“明日,皇上本該上大朝,並與三省六部定進士的去處。如果太皇太後病得重,他必須罷朝一日,否則就會落下‘不孝’的口實。”

“若果真如此,聯系太醫院和宮中的眼線。明日,再讓你母親帶著漣漪,入宮見太後,一探太皇太後病情的虛實。”

*

翌日,因太皇太後突病,皇上罷朝,引朝野嘩然。

許大夫人帶著許漣漪,入宮覲見許太後。

許大夫人滿臉憂色地道:“太後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如今後宮可就靠您一個人撐著,老太爺和老爺都很擔心您。”

許太後讓福秋替她揉著太陽穴,聞言沉沉地嘆了口氣:“哀家這身子骨,在母後床前守上一兩日,還是捱得住的。”

許大夫人眸中精光一閃,許太後的意思,無疑是說,她親眼見過病榻上的太皇太後。

許大夫人連忙應聲道:“您放心,最多就是一兩日。太醫院匯聚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又有您虔心祈福,太皇太後這一兩日一定就能好起來。”

“人上了年紀,哪有這麽容易。太皇太後這麽注重端方儀態的人,頭疼欲裂的時候……”許太後眉頭緊鎖,沒有說下去,顯然心有余悸。

“太醫院這幫人,真該換一換。”她重聲道:“也不知道他們成日裏都在幹什麽,會診診了個一天一夜,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陛下那麽好的脾氣,都已經發了兩次火。”

“禦醫到底是人,不是神佛,總是要一些時間。”許大夫人安慰道:“會好的,會好的。”

“母後一直吃齋念佛、抄經敬香。”許太後沉沉地嘆了口氣,神色復雜:“但願佛祖開恩。”

“佛祖明辨善惡,總是會庇佑太皇太後。”許大夫人跟著長籲短嘆了一番,然後才請太後讓許漣漪去寬慰三公主。

三公主這個時候正在太皇太後床邊侍疾,許漣漪垂首立在懿德宮宮門外,等著宮內的召見。

“許姐姐!”還沒見到人,許漣漪先聽到了三公主帶著哭腔的聲音。

許漣漪微愣,就見三公主疾步而來,一見到她,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皇祖母……皇祖母……”

三公主一句話也說不完。

許漣漪心下一沉,忽地浮現出幾分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