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臨江宴

煙波浩渺閣是行宮裏頗寬敞的一處水閣, 臨著附近的鏡湖和澄江,居高臨下,煙波浩渺, 江風從遠處將草木味道吹來, 令人心情舒爽。

蕭偃到的時候, 水閣及院子裏客人都已落座,隱隱能聽到流水琴聲, 清雅絕俗。一眼望去果然滿座子弟衣冠精潔,輕袍緩帶,神容清俊, 均如琳瑯玉樹。

端王正在裏頭與一位峨冠博帶的老先生坐在上首閑談, 一側坐著一位年輕僧侶, 面白似玉, 月白僧袍,深紅珊瑚念珠,氣質沉凝, 出塵忘俗。三人原本只是閑談著,忽然感覺堂上一靜,擡眼看去, 不由也都怔了一怔。

只見一位少年踏著堂中的氈毯往前走來,一身真紅絲袍, 衿袖窄小,頭上麒麟金冠,腰上佩著劍, 腳上套著烏皮六合長靴, 他這一身鮮明朱紅昂然而入,明明與滿座輕袍緩帶的氣氛大不相容, 但他的神情從容如入自家殿堂,雙眸顧盼似驚電。他這一行來,堂上只如霞氣蔚然,倏然一亮,滿座的素服古冠全都為之暗淡。

而他身後跟著一人,身形高大,倒是一身素袍,但如高山凈雪,纖塵不染,尤令人驚異的是那迥異常人的金發金眸,但他似並不以自己相貌為異,陪著少年一路行來,神態舒展,舉止飄逸,素袍舒卷如雲行風中。

端親王已站了起來笑道:“孤原說要去接陛下過來,陛下非要自己來,原來是要帶人來。”

端親王對面老者也已站了起來,知道這就是小皇帝了,雖然昨日在獵帳下遠看,只覺得小皇帝儀容清舉,身姿矯健,雖說騎射確實嫻熟,到底年歲尚少,威儀與旁邊掌軍多年的端親王比起來,那還是差上一籌。當然本朝以武開國,卻要以文治天下,這治國可還得靠士大夫,他們看在端親王面上受邀進京,卻也都暗自受命於家主,要好生看過帝子之姿,才學見識如何,方能做下一步打算。

但今日近看,卻萬想不到是這般氣勢,只看這兩人一進來,只如遊龍野鶴,矯矯不群,滿堂玉樹盡被襯成了蒹葭,他心念電轉,卻也上前深深作揖施禮:“江南範左思,率江南子弟,見過皇上。”

蕭偃一笑:“範先生不必多禮,今日是皇叔宴客,都說吳風越雨,風流淵藪,朕來看看。”

範左思看小皇帝年雖少,舉止高華,談吐不俗,在他跟前,竟不由自主自覺形穢,油然而生拜服之感,心下更是暗自稱奇。要知道皇室貴胄,江南王孫,他也見過不少,大多平庸無能,有名無實。萬想不到這一位全天下都知道的傀儡小皇帝,年不過十二,竟有如此威儀,還真是帝子天生?心下那點打算竟又更堅定了些。

端親王又問:“這位是……”

蕭偃微擡下巴:“九曜先生為朕之師也。”

端親王原本看那氣度,心下早已有了揣測,一聽果然便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巫先生,卻萬想不到那身黑袍下竟是如此姿容,雖然眉目深刻,眸色發色均大異於中原人,但肌膚皓如霜雪,容色懾人,教人不敢直視。他作揖道:“原來是巫先生,上次一晤,多有沖撞,救命之恩,不敢忘懷,還請巫先生上座。”

巫妖作揖還禮:“我乃奉詔行事,王爺不必客氣。”

又看祁垣也上前拜下:“普澄見過皇上。”

蕭偃一笑:“你也來了,甚好。國師呢?”

祁垣道:“師兄在寺裏主持法事,為太後娘娘祈福。”

蕭偃點頭上座,又讓眾人:“皇叔請坐,範先生請坐,列位公子們都請坐。”卻又微微偏頭一番推讓,仍然請皇叔與範左思上座了:“原是皇叔請客,豈能喧賓奪主,皇叔還是與範先生坐主席,朕略坐坐就走。”卻偏扯著九曜和自己坐了一席,神態親昵自在,竟絲毫不以他人目光為擾。

眾人看他雖然言語謙和,但那一副久居人上的尊貴氣質,是一般人家養不出來的,都作揖後下來各自歸座,但仍都暗暗注意著上首。卻看那普澄和尚,談吐清華,原本據說是代帝出家,地位尊崇,但如今皇帝以來,他就跪坐在了皇帝席後,儼然變成了服侍皇上之仆役一般。

而蕭偃卻也並不以為意,只笑著問端親王:“皇叔和範先生在談什麽呢?諸位公子們又在玩什麽呢?”

蕭冀道:“適才擊鼓傳花行的酒令,已是做了一輪詩賦上來了,有詠行獵的,詠景的,都寫得很是不錯,方才範老先生都還點評了一番,孤王卻是不擅這個的,皇上看看吧?”

一時有內侍捧了詩稿上來,下邊諸公子們雖然心裏清高,但不由也都有些期待小皇帝的品評,沒想到蕭偃接了過來翻了兩頁,便遞給了身側的祁垣:“你看看,覺得好的便賞。”又笑著對蕭冀和範左思道:“朕也不擅詩文,每日看折子看得頭暈,得幸虧科考如今也不考詩賦,要不讓我點三元出來,朕還真點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