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如泡影(第2/2頁)

鮮於鳶道:“藺江平文武雙全驚才艷絕,孤軍奮戰卻被昏君斬了滿門!他就是大燕皇室昏庸的血淋淋的鐵證,又是我鮮於氏正義所向的旗幟!天下人都看著他!他哪怕什麽都不做,只要好好活著在我大狄,為我鮮於氏效命。所有大燕的將士看了知道歸降我們能得到善待,我們本應是仁義之師,有他在前面,自會吸引其他部將歸降,這才是天下歸心!如今卻被你這一殺,將旗幟給活生生折了,將我大狄的氣運全殺沒了!”

鮮於彤暴跳如雷:“大哥!你莫要在此妖言惑眾!我早聽說了那小皇帝軟弱無能,已讓人立了太子送去西京了,顯然已做好了亡國的準備,不世之功,唾手而得,你卻在此謠言蠱惑,動搖軍心!我乃主帥,動搖軍心者,本該立斬轅門,如今看在你是當和尚太久了,不知軍事,還請速速回帳反省,否則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執行軍法!”

鮮於鳶長嘆一聲,想要摸自己腕上的佛珠,卻想起自己早已背棄佛門,為了挽救整個大狄,他苦苦追尋,千方百計,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絕處,無可轉圜,他閉上雙眼,熱淚滾滾落下:“狄朝大勢已去,二弟此後珍重。”

“吾這一世,欲救國不成,欲度人不得,修佛不成,還俗又為親所忌,究其原因,還是知天命而未順天命,徒勞無功。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阿彌陀佛。”

鮮於鳶忽然長呼佛號,轉身出了軍帳之外,一個人單身騎馬,回轉北狄王朝。

鮮於彤咬牙切齒,將桌案上的賬冊全數推翻在地:“他占了嫡長子的名頭,偏偏沒幹什麽正事,好端端出家去了,結果十幾年後又突然回來,便是如此,父王還是偏寵著他!如今又來妖言惑眾動搖軍心!只恨不能斬了他!”

部將們連忙上前勸解:“鳶王子一看就無心名利,醉心佛道,王子不必在意,王子這些年建功立業,百姓都看在眼裏,如今眼見著不世之功就在此了,何必在意?”

又有部將勸解:“不過,青獄關那邊,還是得派探子去好生查探,否則我們也要被動了……”

“我以為應當立刻飛鴿傳書,速速命長狄、白狄各部大軍速來京師……”

“不若留五千人先圍著,王子先退守附近的嘉縣,進可攻退可守,先看看情勢……”

鮮於彤已按刀而起:“退個屁!吩咐下去,明晨黎明,所有各部發起全面總攻!不再留力速戰速決!明日,我就要在他們大燕的金鑾殿上,斬下他們小皇帝的頭顱,以雪此恨!”

列位部將面面相覷,心裏知道彤王子其實也信了大王子所說的那些話,但若是情勢果真如此,他們的確只有這一條路走,盡快攻下京城,擒了他們的王,然後號令天下,便也都撫肩微微鞠躬應道:“遵令!”

鮮於彤喘著粗氣,兩眼冒起了兇光:“醜正造飯,二刻後發起總攻!”

城裏,城墻下,百姓們勞軍的隊伍源源不絕,不停地送來牛羊和石塊。

白日的傷兵正被人送下來,有條不紊地送到醫館醫治,有不少教坊的女子自發來幫忙包裹傷口救助傷兵。

祁垣率著寶光寺的僧眾,正在一處祭棚,有的正在為傷兵包裹傷口,有的在念經超度亡者,有的在布施熱粥、熱湯。

祁垣慢慢走出來,轉頭看了眼天邊那點寒星,天上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雪珠子來,這種天氣,雖說不利於攻城,卻也不利於守城,他心裏頗有些沉重,忽然後腦勺一股陰涼,他倏然回頭,看到一個男子全身披著鬥篷,身材極高,兜帽下隱隱可看到幾縷金色的卷發。

他脫口而出:“巫先生?”

來人微微掀起兜帽,露出一對醒目的金眸:“是我。”

祁垣神情是震驚的:“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

巫妖微微點頭:“原來你也知道陵墓那邊的事?”

祁垣深吸一口氣:“是的,普覺……鮮於鳶在和談前找過我,將往事說了,當時我們也都猜到,凈化萬骨坑改回國運的人,應該就是你,但是……普覺當時說您已殞身獻祭以改國運,凈化怨靈,因此皇上如今是大危機,希望我能勸說皇上接受和談。我沒想到……您居然回來了?”

他既驚又畏,他跟隨普覺修行數年,又本就是至聰明之人,當然感覺到了巫妖身上那種非人的陰寒凜冽之氣,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普覺口中所說的那獻祭自身拯救蒼生的“聖人”,他更像個來自死國的神靈,對人對物都漠不關心,冰冷如雪。

巫妖微微點了點頭:“找個安靜地方,我有話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