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問天理

遠遠的山下, 一個青裙女子遠遠眺望著,鮮於鳶站在她身側,嘆息道:“雖然知道這位曾經的少年天子城府極深, 此行收效未必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 但如今這還是輸得一敗塗地啊。”

“帝師始終不出來, 我們便輸了一籌,本來他出來, 就算再怎麽辯解自己無罪,也白白惹了一身腥,我倒料不到他竟然能忍住不出來當面對質;皇上當眾叫來大理寺卿和京兆尹與那李葦娘對質, 那李葦娘原本看著性情剛烈, 還以為她至少能多忍幾個回合, 一旦當眾刑訊或者是被收押回去, 這滿山的舉子們就能把今日這話頭傳得到處都是,沒想到她竟然連天子一問都抵擋不住,直接就說了實話, 又輸了一籌,一個謊言被揭穿,後邊的話便不再被人所信。”

女子搖了搖頭:“本來就沒指望李葦娘這樣一個鄉間農女能在歐陽樞文的訊問下頂多久。歐陽樞文掌大理寺多年, 極擅斷案,不需要刑訊也能問出實話來。你看皇帝也是深諳審訊之道, 一字不提帝師,不提強占,只問何日何時送了狀紙, 何人拒收。這樣的細節多問幾次, 李葦娘就要露馬腳了,皇帝心思縝密, 當場對質,現場審訊,確實高明,也著實是護著那帝師得緊。”

“場面原本應該混亂不堪,趁亂喊出去的那些半真半假的修山嶽台強占民田、京兆府和大理寺不收狀紙的話,老百姓和讀書人不會去查驗,他們只會口口相傳弱女子攔下天子禦駕告禦狀,卻被天子護著帝師,強行壓制。”

“這樣突然的場景,皇帝幾乎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卻偏偏壓得場面肅穆威嚴,無人敢輕犯天威,硬是一句一句問出了真話來,果然是真命天子,經天緯地之才,定乾坤,安天下。”

鮮於鳶感慨道:“他當初在深宮中韜光養晦,把太後、高元鈞和朝廷丞相們瞞得多深,最後一鳴驚人,獨守社稷,東征西戰,早已是威重令行,乾綱獨斷。正如《尚書》所謂的‘一人元良,萬邦以貞’,有此明君,自然是氣運所集,天道厚愛。”

女子也遺憾:“此人,可堪為我夫,可惜了。”

鮮於鳶道:“此前我想謀和親,也是深覺此人堪配吾妹,可惜他其志甚堅,不是輕易說得準的,又是如此天資聰穎……”

女子道:“那孫恒關在茶山這麽多日,本來就是引我們前來,這巫九曜又鮮衣煌煌,白日走入,顯然就是引我們最後一搏,自然是不能上了他的當。如今此事不諧,也只能來日方長了……不過,我有感覺,他吸收了混沌的能量。”

鮮於鳶道:“好事。”

女子道:“接下來只能派出梼杌啦,希望彤哥哥能滿足他。”

鮮於鳶搖了搖頭:“恐怕只有我親自上——饕餮他竟然沒有吸收,這很意外。”

女子惆悵看著鮮於鳶:“鳶哥哥,我希望你能永遠陪著我。”

鮮於鳶伸出手輕輕擦了擦女子臉上的淚珠:“早就已經做了決定,不是嗎?”

“阿鸞會帶著我們的份,一起快快樂樂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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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偃走入山頂小廚的時候,巫妖早已坐在窗邊,看著他笑意粲然:“陛下好生威嚴,多謝陛下維護。”他還是那一身分外張揚華麗的一身金飾瓔珞,點綴得他一身光燦燦分外明麗。

蕭偃看了他一眼,心說穿成這樣張揚,分明是故意的。心下有些怏怏不快,一言不發坐到了巫妖對面,由著內侍們裏裏外外打點好,上了茶上了菜,才退了出去。

包間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巫妖才拿了筷子夾了一只青嫩筍尖,喂到了蕭偃嘴邊:“這筍尖炒的熏肉,我吃著不錯。”

蕭偃張嘴吃了,才問他:“怎麽處置了孫恒?”

巫妖道:“已消亡了,他魂靈肉身都已被邪靈侵蝕,本就已無生命了,吸收掉那怨靈,靈魂也就消散而去,據他自己說是夜裏聽到嬰兒哭泣,走出去後就失去了神智,想來那時候就已被邪鬼吸去了靈魂。”

蕭偃悶悶不樂:“你把孫恒當初了誘餌吧。你知道他們就等著你出現,因此才故意這麽張揚。”

巫妖倚著窗邊,又笑了:“陛下不是處置得很好嗎?這麽短的時間裏,機變又善謀,恩威並施,十分精彩。”

窗外雲霞溶金,模糊了巫妖瑰麗的面部線條。蕭偃看他燦金色的眼眸在天邊夕陽映襯下仿佛在燃燒,深邃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他們妄圖將一位神從雲頭扯下深淵,朕豈能讓他們得逞。”他一想到這些,心頭就仿佛有一把火在燒。藏在暗處之人,想要收買一個民女,就想要將他的神承受汙蔑、猜疑,他怎能允許?

一點點臟汙,都不能讓他的神沾上。

他伸出手,握著巫妖的手,緩緩揉著,巫妖凝視著年輕帝王眸光灼灼,一時有些不敢直視:“所以那麽多舉子,可有人答的天道,符合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