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風吹散了最後一絲暑氣。

何意今天拖班了一個小時,下班後才想起晚上跟人約了見面。

那人是鄰居阿姨介紹的。

何意剛搬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飯都不會做,燃氣灶打不著火便急急忙忙喊人來修。

維修人員鄭重上門,才發現燃氣灶下面沒電池而已。那位維修的大叔十分心善,因住處離這不遠,也沒收錢,囑咐他去買節一號電池換上。

何意白天忙著醫院的各種檢查和資料,晚上還要寫病歷做方案,一連幾日忙得腳打後腦勺。周末的時候終於記著買了電池,燃氣灶卻依舊開不了火。

幸好鄰居張阿姨正好遇見,進來幫忙瞧了眼。

原來何大醫生裝電池的時候一心二用,沒注意電池上的帽子。

張阿姨看得直樂:“你這小夥子,長得這麽俊,怎麽做事馬馬虎虎的。你剛搬來的吧?”

何意點點頭:“剛搬來一周。”

張阿姨哎呀一聲,心疼地看著他:“怎麽這麽小就自己出來住了?爸媽舍得嗎?”

何意想了想,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都要奔三十了,阿姨。”

張阿姨顯然不信。

直到有次撞見何意上班,她才驚呼:“你還真的快三十了啊!怎麽看著像十八!”

何意長得面嫩,從大學起便被同學們調侃羨慕。

然而到了工作上,這點卻成為他的困擾之一。

患者們本來就願意找年老的醫生,即便有不挑醫生的,見到何意後也會忍不住質疑:“你是醫生嗎?畢業了嗎?你給我開單子開藥行,但手術得換別人做。”

何意倒是不急也不惱,有患者他就看病,沒有人他就在電腦上鬥地主,心情好了抖腿哼歌,心情不好就朝牌友扔爛番茄。

手術也是,有的做就上台,沒有的話就鹹魚躺。他本人不是十分上進,對於評職稱更是缺乏野心。

這樣平淡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年。

這三年期間何意的手術越來越多。而張阿姨也也從三五不時地照看何意,升級成了一日三餐都要關心的張姨。

後來何意才知道,原來張姨的兒子在國外讀書。

二老掛念獨子,一年之中卻只有聖誕前後才能去探望。所以看到何意這樣孤身在外的年輕人,那份牽掛便不自覺地移情過來,當然,他們也希望自己的積德行善,能形成福報到兒子身上。

何意心裏明白,對二老也格外敬重。

其實他這些年遇到過很多好人,野生爸媽不止這一家。

大學時曾有老師將他撿回家,並照顧了他四五年。

只可惜後來變故叢生,他不得已離開了北城,也與那家人永遠地斷開了聯系。

何意很少想起那家人,若不是今天張姨介紹的對象也是來自北城,何意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徹底忘恩了。

約會的時間是六點半,在槐樹餐廳。

何意看了眼時間,心想開車定是開不及了,新安街堵車厲害。幸好醫院門口就有地鐵站,何意匆匆背起包走入地下通道,隨著洶湧的人潮擠上了2號線。

2號線貫穿S市南北,途經多個商圈。此時下班高峰期,又恰逢周五,因此地鐵上格外擁擠。

放假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商量著去哪兒玩。社畜們則都齊刷刷低頭看手機。車廂裏香水味皮革味汗臭味及消毒水味彼此滲透,車廂裏像是煮了一鍋雜糧粥。

何意單手握著吊杆,腦子裏想著新收的病人,眼睛則望著著車廂壁映出的自己。

他感覺自己就像這鍋粥裏的一粒黃豆,看著還算鮮亮,算是個帥小夥,實際入口微澀,有股子豆腥味,若是消化不好吃了還會腹脹。

總而言之,有錢有閑的上等人是不會選黃豆的。豆類提供的是低質蛋白,上等人應該喜歡是牛奶和雞蛋。

所以,他希望今晚的相親對象是跟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中等人。

聽張姨說,這人在國外讀法律,剛剛回國發展,年紀比自己大一歲,模樣雖不如自己好看,但也算得上周正。小夥子爸媽都是退休職工,將來養老不用他們操心。

張姨知道的這麽清楚,是因為相親男的小姨是她牌友。

何意對另一半的外貌沒什麽要求,他之所以積極赴約,是因為獨身太久,對倆人的生活充滿期待。

槐樹餐廳在恒遠商場的一樓。何意順利地找到了地方,按短信上的位置找過去,卡座上卻已經坐了兩個人。

那倆都穿著襯衫西裝,一個神色冷淡,無聊地刷著手機,五官帥氣冷硬。另一個相比之下則平凡了很多,細眉細眼厚嘴唇,兩腮稍鼓,正殷切地說著什麽案子。

“李先生?”何意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厚嘴唇的那位愣了下,看到他眼神一亮,隨即目光落到他的衣服上,態度又神奇地冷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