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記者跟何意約定的見面時間是三月份, 然而直到三月底,何意也沒等到對方的消息。直到四月一號,李默來找他, 何意才知道出事了。

那天身邊的人還在調侃愚人節的段子, 李默的神色卻很凝重。

何意隨他走到一處僻靜角落,聽他講完來意, 這才知道那記者在回北城的前一天, 趕著雨天走盤山路,結果一時不慎, 車子打滑滾下了山,人已經在醫院救治半個多月了。

幸好對方命大, 如今命是撿回來了,但全身上下多處骨折,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下床。

那記者是李默的爸爸一手帶出來的, 做事極為認真,也對李默的事情十分上心。因此上周他蘇醒後,因記掛著何意的事情,安排了一位徒弟來北城與何意見面。

李默見到那位徒弟吃了一驚,打電話詢問自己的父親,這才知道事情始末。

何意沒想到事情會這樣,詢問了對方的傷勢。

李默黯然道:“我爸去看了,說他這次是真的命大, 傷勢看著怪嚇人。我爸之前有個同事就是這樣沒的。”

何意明顯感受到李默的低落,他輕輕嘆氣:“抱歉。”雖然這事跟他無關。

“沒什麽,”李默道:“我過來是問問你, 你還要見他徒弟嗎?”

何意聽出他有顧慮, 問:“他徒弟有問題?”

“那倒沒有, 只是人太年輕了,入行才兩年,他昨天一來就讓我喊你出來。做事冒冒失失的,看著不太靠譜。”李默道,“這事我是想幫你的,現在拖延了半年多,如果最後介紹個不靠譜的,我也別扭。”

“可能只是性格如此。”何意笑笑,“先見見再說。”

小記者叫方文禮,個頭不高,濃眉細眼,臉頰微微鼓著。見何意的時候穿著襯衫和鐵灰色的褲子,頭發也顯然打理過。

何意做東,約他和李默到一家烤肉店吃飯,他進店後便微微皺了皺眉,隨後看到何意,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將何意打量了一番。

只這初印象,就叫人不喜。

何意沒有表現出來,仍笑著請對方點餐。那人卻講究甚多,吃飯時並不聊正事,只等飯後,轉移陣地到茶館,選了處僻靜包廂,這才邊喝邊聊。

“有些事要注意隔墻有耳。”方文禮翹起腿,雙手握著茶杯,看向何意:“你把你掌握的情況說一說。”

何意將米忠軍的情況以及自己掌握的證據選擇性地做了介紹。

方文禮聽到一半便開始皺眉,不等何意說完,又打斷道:“恕我直言,你之前找我師父是要做什麽?”

何意愣住:“你師父沒跟你說嗎?”

“他沒提過,這次也說讓我看看怎麽幫你。”方文禮似乎也有些意外,看著何意,“我以為是跟我們這次的專題有關,但聽著不是這麽回事。你說的這個人我們用不上。”

何意跟李默對視一眼,不由問他:“你以為我們是要提供材料?”

“不是嗎?”方文禮問,“那是要做什麽?”

“我不確定這次舉報後的結果怎麽樣,所以想提前聯系好你們,如果有必要的話,再通過媒體曝光一次。”何意道,“之前聯系那位老師,也是這個打算。”

“那怎麽可能!”方文禮驚呼一聲,看向倆人,“你們不是A大的學生嗎?”

“是的,怎麽了?”

“那怎麽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方文禮瞪著他們,伸出手指,“第一,體制上,同級媒體不能監督同級D委,這人曾經的行賄對象級別在我們之上,我們沒有監督的權利。第二,我們的報道從選題、采訪、編輯、審稿……到最後簽發,要層層把關,你提供的選題就不會通過。當然,最重要的一點,貪腐報道屬於負面報道,你以為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發的嗎?”

他說到這看向李默,覺得奇怪:“你也不知道?重大事件和醜聞報道一般都是要用通稿,自主稿件風險很大的,我們怎麽可能會寫這個?”

何意傻眼,他一直認為有媒體跟進,米忠軍這次一定不會像之前那樣成為漏網之魚。卻不料行有行規,他太想當然了。

李默也怔了怔,面露尷尬:“我對這些的了解的確不多。只記得我爸發過曝光的報道。”

方文禮搖頭一笑:“我也說過,但那是因為李老師知道對方已經被查辦了,這種在我們業內叫’打受傷的老虎’。不過就是這樣,他當年也是頂住了巨大壓力。”

這個年輕人看著輕率冒失,不討人喜歡,然而談及行業問題時頭頭是道,言語老辣。

何意不由信服了幾分,問對方:“那我接下來怎麽辦好?”

方文禮道:“你不是要舉報嗎,該寄信就寄信唄,之後等消息就是了。”

何意咬了下嘴巴,點點頭。

方文禮又打量他,末了好奇地問:“你跟那人有什麽恩怨嗎?怎麽聽你說的證據,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谷子爛芝麻子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