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黑鍋與老卒(第2/2頁)

多年的配合無間,使得他在短時間裏就洞徹了高長恭的用意,但同時他面對這樣一個陷阱,卻依舊還是踩了進去,是因為他知道,放箭嚇退百姓,可以讓這些百姓活下來。

可如此一來,下令對百姓放箭的黑鍋,卻會一生一世地落在他的頭上。

朱然並不以為意,甚至嗤笑了一聲,道“你以為,我們這些人從軍是為了什麽?”

阿布微微一怔。

“護國安民,再造太平。”朱然的目光深邃,聲音低沉,“這是我,和其他許多兄弟們在並入荊吳時所立下的誓言。既然如此,無論再苦再難,都必須一往無前。何況,不過一口黑鍋而已,比起我死在邊關的那些兄弟們,又算得了什麽?”

阿布這時候才記起來,朱然實際上也是一名老卒,即便是他後來因為出類拔萃而被提拔為高長恭的副手,他始終還是一名老卒,只是他的背不再如當年那般挺直,仿佛有無數英靈重量在他的背上。

戰鼓聲再度被敲響,這場攻城,終於開始了。

靠近城頭的街道上,兩個孩童正呆呆地望著城墻邊上的投石機,聽著拋杆發動時刻帶起那猶如野獸咆哮一般的風聲,實在太過震驚,連那已經送到嘴邊的米糕都忘了吃。

建鄴城雖然常有軍隊進出,但因為少有戰事,幾乎沒有多少百姓親眼見過這猶如怪獸般的投石機真正開始拋射是個什麽模樣。

眼見著那本該沉重得根本無法扔出的石塊在投石機的機括下被跑出一道道曲線,這種巨大力量中帶有的美感,足以令兩個孩子屏住呼吸。

“這……太他娘的神氣了……”左邊那個高一些的哥哥驚嘆道。

右邊的弟弟聽了這一句話,立刻就道:“你又說粗話了,娘說你再說粗話就要用大棒子打你的。”

“沒……沒事兒……”哥哥用一雙鼠眼觀察了後發現周圍並沒有他們最畏懼的那個婦人的身影,松了一口氣,用手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含糊地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

“我將來一定也要當個將軍。”哥哥又指著投石機道,“我也要用這樣的……這樣的……大家夥……”

“可是將軍才不用這樣的家夥,你看,那個抱著石頭的是咱叔,他算什麽將軍?”

“你懂個屁!”哥哥瞪了弟弟一眼,“將軍喊一聲,咱叔就抱石頭去了,你說到底是誰在用這東西?”

“咱叔唄。”弟弟吸溜鼻子,似乎理解不了哥哥為什麽會問出這麽傻的問題,誰抱著石頭,誰不就是在用這大家夥?

不過兩人的爭論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有一名身穿甲胄的軍士發現了這兩個藏在角落裏的小家夥,眼神馬上驚恐起來,立刻就大聲呼喊起來:“喂,你們兩個,不要在那!危險!”

可石塊的墜落速度遠比孩子們的反應要快的太多,就在兩個孩子還在奇怪為什麽兩人突然被一片陰影所覆蓋的時候,銳利的風聲已經呼呼地灌入他們的耳朵。

這是一塊三百余斤的石塊,盡管並算不上龐大,然而墜落的勢頭卻已經十分驚人,在眼見如此景象,那些民夫幾乎可以想象這兩個孩子在這樣一塊落石之下,會變成兩攤顯眼的碎肉。

但那名呼喊的軍士卻已經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沖了出去!

刀光如雪花一般飄散,震動聲猶如龍吟。

即便是修行者,要以一把刀去砍開裹挾著數百步距離墜落而來的石塊,恐怕也會受傷。

但即便是如此,這名軍士的手中依舊義無反顧地揮出了手中的刀,隨著他的一聲嘶吼,虎口迸濺出猩紅的血花,而那顆石塊在這樣的倔強之下,終於選擇了屈服,向著另外一側飛去,直接撞進一棟民居之中,砰然撞出一個一人多高的大洞。

民居裏的百姓早已經被遷走,所以裏面並沒有人死,但軍士齜牙咧嘴地握著自己的手腕,疼痛使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頭盔下,露出的是黃曜的那張臉。

很遺憾,黃曜的氣血修為進境始終有些緩慢,否則換成是秦軻亦或者阿布,都不至於傷到手腕。

忍著劇烈的疼痛,黃曜用另外一只手握住自己持刀的手,猛然一掰,終於把那脫臼的手腕給掰回了原位,額頭上滲出一排汗珠。

“還好吧?”黃曜低下頭,看著那抱在一起早已經因為劇烈的響聲嚇傻了的孩子,微微笑道,“跑遠一點,不要在著裏呆著,有多遠跑多遠,回去找你們爹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