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3/5頁)

最後,他就被烏宇恬風單獨拐帶到了那地洞中——

他們去時,天色已晚。

桂山兩部的首領做事踏實,已在洞內插上了火把,準備了沐巾和香片,就連浮木頸枕也預備齊全。這樣妥帖的布置,讓烏宇恬風十分滿意,他看向淩冽的眼神中,都帶了幾分驕傲。

也不是第一次共浴,淩冽坦然從容了許多。

他徑自解了身上重重衣袍,俯身下去試試水溫後,就挑了那個月牙形的池水下去。舒服地發出一聲長嘆後,他自然地沖站在一旁的烏宇恬風伸出手,“頸枕和香片遞我。”

“……”烏宇恬風呆愣了一會兒,而後才笑著將東西遞過去:他的漂亮哥哥果然厲害!

神態從容,大方淡定。

不愧是他的霜庭哥哥。

淩冽坦然,他也沒了顧及,將身上的銀飾和桶筒褲褪去,也撲棱著下了同一池水。不過他沒逾矩,與淩冽隔得很遠,坐在了月牙形水池的另一邊。

上空的洞口正好將月光引入洞內,搖曳的火把和那淺淺的月色將整個冒著熱氣的水池染成淺黃。淩冽用過香片,將長發理順後,就徑自躺到了浮木頸枕上、闔眸養神。

溫熱的泉水汩汩流淌,將他僵硬的雙膝潤得很舒服。

而烏宇恬風在用香片收拾好自己後,一擡頭就看見他家漂亮哥哥那樣毫無防備地躺在水中,一雙漂亮的長腿直愣愣地在他面前若隱若現,他僵了一瞬,而後不甘心地瞪了淩冽一眼,咬著嘴唇錯開視線。

霜庭哥哥……

他在心中將這稱呼過了一遍,也不知淩冽是太放心,還是根本沒拿他當一回事。

他心中住著猛虎,他心中住著欲獸。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沒讓它們出籠,將那些洶湧的、山崩海嘯般的渴求,壓抑成乖順、馴服,壓抑成小貓、成和風細雨,成他整個人委屈緊緊貼在池壁邊、逼自己看水中浮浮沉沉的光暈。

哥哥真的好笨好笨。

哥哥真的,好壞好壞。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一次次地身處於什麽樣的危險中。

烏宇恬風一邊數著眼前閃爍的光暈,一邊想著哥哥削瘦的肩膀、纖細的腰肢,還有蜿蜒腰線末端若隱若現的聖渦,那是神明雕像上才有的東西,是身材體型完美的證明。

而淩冽於他,就是神靈。

這廂,烏宇恬風胡思亂想。

那邊,淩冽閉著眼睛,也想了許多。

可惜他沒有想近在眼前的人,他想的是遠在天邊的京城。

八月將至,今年的秋闈一定不會順利。他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小侄子,定然會趁機從外戚和閹黨手中挖點權力。而舒氏肯定是不會坐以待斃,定會悄悄在秋闈時更多的結納“自己人”。

他凝神,細細將從前在京中飄飄蕩蕩那麽幾年的所見所聞理了理。

他素來博聞強記,雖不至於過目不忘,但只要認真思慮,就能將曾經記住的那些瑣碎事情想起。他依稀記著,建元初年秋闈出了個口齒伶俐、性子乖戾的探花郎,出生寒門,卻膽大包天地敢當眾懟得重臣下不來台。

偏生他由皇寺高僧薦來太學,那位大師德高望重,黃憂勤之流也敬他三分。這小子能得大師青眼、親自撰文推薦,便等同於有了一重護身符。

而且,他不站隊、不挑邊兒,遇事只論理。

今日懟了高門外戚,明日可能又上書彈劾閹黨擅權。總之他一出現,就將一池靜水的朝堂攪了個底朝天。最後,在七年後的宮宴上,他一醉晚歸,溺斃在了荷花塘,時年還不足三十歲。

而史書工筆,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墻頭草”的惡名。

淩冽捏了捏眉心,實想不起這位探花郎的名字,只依稀記得他有個自己取的閑號,叫“無恥閑人”。說來怪難聽的,但探花郎總是能解釋得頭頭是道,說什麽他不過考了一場試、說了點大道理,就拿那麽多俸祿還當官,可不就是“無恥閑人”。

一個閑號,卻將天下大多數安心食俸的官吏罵了個狗血淋頭。

所以他被從荷花塘中撈起來的時候,整個屍體都已經被泡得發脹。他是孤兒,也沒成親,皇寺的高僧在建元五年圓寂,文榜發出去大半年,那屍身都在草席上發臭潰爛了,也無人來領。

最終,還是兩個城門守衛被上封罵到厭煩了,自認倒黴地買了薄棺、將人草草送到了城外亂葬崗。

不過直臣,何至於此。

淩冽惋惜於此人的生不逢時,若遇明君聖主,這樣的人必定能成其賢名。可惜他那侄子,滿心都是荒唐算計,而閹黨外戚只顧著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把天下和百姓放在眼裏。

他想著之後回去給羽書寫一封信,讓他在八月後有機會盡量護著這探花郎。

若將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百姓總是需要願意說真話、做實事的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