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最終, 淩冽並沒有當真讓烏宇恬風背書。

他從毒醫帳中出來後就被索納西請走, 螳螂山一戰後,小勇士受到黑苗弓|弩車啟發,自制了一種輕便的連弩,想請他一觀。原本在軍中有些受人排擠的索納西, 如今身邊也圍著不少年輕勇士, 見淩冽過來,紛紛恭敬行禮。

“做得不好, ”索納西臉色微紅,將那枚只有小臂長的弩|弓遞給淩冽, “老師您別笑話我。”

鎮北軍中亦用連弩,但遠沒有索納西這只輕便小巧。

淩冽對著遠處紮好的稻草人試了試, 威力尚可,他看了看小勇士削出來的箭杆, 想了想, 挑了幾種更輕便的材質, 拍了拍索納西的肩膀, 讓他再改進試試。

索納西由此興奮得小臉通紅,表示將來一定會做得更好, 給“老師”爭氣。

如此一番折騰, 待淩冽再回大帳時, 已是人靜夜深。

帳前兩個負責守衛的小勇士抱著長矛睡得東倒西歪,而帳內卻還隱約能看見搖曳的燈火,淩冽挑挑眉, 悄聲挑簾,卻正好撞見趴在案幾上,金發映照著滿室暖橘色光芒的烏宇恬風。

小蠻王被他驚動, 揉了揉眼睛迷糊地擡起頭,他臉頰上有個紅紅的壓痕,身上半披的外衫滑落。

“唔……”翡翠色的綠眼睛陡然一亮,“哥哥你回來啦?”

淩冽轉動輪椅過去,見案幾上的一本《幼林瓊學》被壓得卷邊,齊頭一句“張敞為妻畫眉,媚態可哂*”的墨跡上,洇著一片不明水漬。他好笑地看小蠻王一眼,先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外衫,才道:

“真在背書啊?”

烏宇恬風愣愣,順淩冽戲謔的目光看見了那塊墨斑。他嗆咳一聲,立刻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將書頁合上。

淩冽笑著搖搖頭,先將外衫掛到木施上,然後取了巾帕洗漱。

烏宇恬風看著他的背影,抹了一把臉,跟過去給淩冽續上熱水。他一直想等淩冽回來,在元宵離開後,他一邊隨便翻著書,一邊把玩著那只白瓷描金的瓶子,大約是太累,最終還是撐不住睡著了。

這只白瓷膽瓶,讓烏宇恬風想起初逢時,金沙江上淩冽給他的金創藥。

金創藥亦用白瓷膽瓶,上蓋金印,但所用瓷胎遠沒這只精致,此瓶口雖封蠟,湊近卻能聞見沁人心脾的清香。且此瓶高不過寸許,他摸索著瓶身上三個精致的描金小字,心裏又轉起曾經的念頭——

金創藥瓶太大,毒醫也不幫他。

但這瓶“油戲秘”卻足夠小巧,或許他明天能找心靈手巧的阿妹們討一枚項鏈?

這麽想著,烏宇恬風將描金的白瓷小膽瓶收進了自己腰側的小布兜裏,然後才湊過去,與淩冽相擁而臥。

熄燈後,淩冽將圖魯耶的事告訴了烏宇恬風。

他背對小蠻王側臥在羅漢床裏側,墨色長發散落滿床,中衣的系帶將他勁瘦的腰肢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烏宇恬風站在床邊,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才掀被子翻身上去。

“毒醫從圖魯耶的身上發現了五種蠱毒,其中兩種都是傀儡蟲,”淩冽嘆了一口氣,“毒醫說《馭屍術》中用蠱的方法,和他所學完全不同——這兩種傀儡蟲明明相生相克,乾達卻有辦法讓它們在圖魯耶的身上共生。”

不僅如此,剩下三種蠱毒雖各有各的功效,但毒性都甚兇悍。按常理也不該放到一起使用,莫說生者,就算是死屍,腐蝕性極強的毒素會順著血脈破壞皮肉肌理,毒醫至今也沒有想通各種緣由。

淩冽說完,沉默半晌,才道:“馭屍之瘋狂,恐已不是常人能想見的,還需早做決斷。”

烏宇恬風虛虛圈著他的窄腰,眉頭亦是緊擰,“……老師前日已給蒲幹國王阿奴律去信,請他協助我們緝拿黑苗巫首。”

“那乾達呢?”

烏宇恬風搖搖頭,道:“遂耶部首領這幾日順螳螂山支流往南,都快到高黎山了,也沒找到他的屍首。高黎山下的那曲河水流端急,想必……希望渺茫。”

那曲河在中原亦聞名,只因其兩岸山巒高逾百丈,危崖奇聳、水急灘高。聽聞,人只是蹲下去在岸側凈個手,一個浪打過來,就會卷得人屍骨無存。

淩冽皺了皺眉,“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烏宇恬風想了想,他無意與蒲幹國為敵,但對方若在黑苗巫首事上拒不合作,為南境將來計,他也只能考慮宣戰,“不過,如果哥哥中原事急,夫唱婦隨,我就陪哥哥回去。”

明明在說正事,不知為何,這混不吝的小蠻子又忽然提到這破詞。

淩冽抿抿嘴,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這個詞什麽意思啊,就亂用。”

烏宇恬風無辜地眨眨眼睛:“不是夫妻齊心,丈夫做什麽、妻子就跟著做什麽的意思麽?”

“……”淩冽忍了忍,反問他,“那‘夫為妻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