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當直毘人獨自赴約趕到簡訊中所注明的地址時,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所酒店。

他微微眯著雙眼將眼前的建築審視了一番後,從懷中掏出手機, 果斷摁下了那串今日驚擾了他休息的號碼,結果剛撥通不過幾秒, 那頭便接起了電話, 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在哪兒。]低沉的嗓音中, 隱隱透著幾分疲憊,以及......似有若無的厭惡。

聞言, 直毘人揚了揚眉,看了一眼手機後,才應道,“我已經到酒店樓下, 你是打算親自下來接我一趟, 還是直接告訴我房間號?”

[312。]甚爾並沒有同他過多閑聊, 報完一串數字後,便掛斷了電話。

看來情況不大妙啊, 看著被掛斷的手機,直毘人心中想到,隨後嘆了口氣,邁步踏入了酒店之中。

來到標著312房間的門前,直毘人彎起手指輕叩了兩下,不多時便能聽到一陣略顯焦急的碎步聲由遠到近,直至門把手扭動的聲響從門後響起, 一位似有些陌生的女人, 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是你?”仔細辨認後, 直毘人這才略有些驚訝地發現,原來眼前的女子並不是旁人,正是當年幫助直哉在外采買物資,最後同又直哉一起離開了禪院的真望。

只是當時的真望,於禪院中的存在感並不算高,即便後來他有心多留意了兩眼,印象中對方也不過只是一個時常低垂著頭,只能瞧見其順從眉眼的普通女人罷了。

可現下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女人,即便外表看上去似有些許勞頓過頭的憔悴感,可對方利落的馬尾,略有幾分銳利的眉眼,還有緊緊抿住的雙唇,讓她整個人看上去,與他記憶中那個低眉順眼的女子,已然完全不同了。

“家主大人,”真望稍稍低頭,以掩飾她略有些泛紅的眼眶,以及眼白中蛛網般的血絲,她側了側身,語氣中帶著幾絲冷硬,對著直毘人道,“請進來吧。”

雖然對方口中依舊喊著從前在禪院宅時的尊稱,可直毘人聽得分明,這話裏可半點沒有透著尊敬的意味,不過這點無傷大雅的小事,他也不會計較太多,只稍稍點了點頭便進去了。

房間內,因為拉著窗簾的緣故,並不算多亮堂,只有床前一盞暖色調的小等,映照著整個房間,而他許久未見的兒子直哉,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一片雪白的被褥上,額上還覆著一疊半濕的毛巾,雙眼緊閉,嘴唇翕動,似乎低語些什麽,神色間看上去十分難受不安,額角的潮濕,讓人分不清是濕毛巾滲出了水,還是虛汗流得太多的緣故。

甚爾就守在直哉的床邊,對於他的到來,只抽出眼神毫無波瀾地斜睨了一眼,隨後便重新看向了床上的直哉,神色肅穆,一言不發,手中還握著從禪院忌庫中拿走的遊雲,只是卻不知為何,遊雲一頭正死死抵在直哉身側的陰影中,他的手臂上更是青筋暴起,一動不動,可見其有多用力,也不知這樣維持了多長時間。

而真望在替他開了門後,便馬不停蹄地回到了直哉床邊,動作溫柔地取下了直哉額頭上的毛巾,輕輕擦去了兩邊額角的汗水後,將毛巾放入一旁備好的清水中重新打濕、擰幹後,再放回直哉的額頭上,整個過程間小心翼翼,舉止輕柔,與方才給他開門時的冷硬,形成了強烈對比。

他這兒子倒是還挺得人心,直毘人挑了挑眉,只是心中的情緒,卻也因為眼前的昏暗畫面,愈發沉重了些,看來情況比他預想中的還要更糟。

在收到甚爾簡訊的那一刻,直毘人心中第一時間閃過的念頭便是不可能,且不說禪院族中已經有多久未曾有人覺醒過祖傳術式,更何況,直哉如今已經九歲,早就錯過了覺醒術式的最佳時間,他的咒力更是在離開禪院之前就幾乎已經消失殆盡,怎麽會在時隔一年之後,又奇跡般地覺醒了祖傳術式?

但甚爾沒有欺騙他的理由,直毘人對此十分清楚,事關直哉,對方絕不可能在這方面同他撒謊,況且,若非必要,對禪院的一切都只會感到惡心厭煩的甚爾,不可能會主動聯系上他,故此,這條簡訊也意味著,無論是否為祖傳術式,這場遲來的術式覺醒,都讓直哉的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地步。

而眼前的一切,也基本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走到直哉床邊,湊近了之後,映入直毘人眼中的,是較之記憶中,越發消瘦的臉龐,以及暗淡泛白的唇色,無一不顯露出病態的脆弱......只是,真正吸引住直毘人的,卻是在暖色燈光的映照下,位於直哉身側的那團,被甚爾以遊雲抵住的影子。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為何甚爾會一直維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

只見那團影子正如融化的瀝青一般,不斷翻滾湧動著,就好似擁有生命的活物,拼命掙紮於遊雲的壓制之下,只是甚爾那幾乎維持不變的怪力,再配以遊雲的特性,將影子完全壓制,再多的掙紮反抗,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是徒勞無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