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太子殿下,請自重”

謝言他在懷疑我, 懷疑我這副身體裏其實藏著封九月的芯子,因此不惜大費周章擺出龍門陣,擺出請君入甕的姿態來試探我。

我也真真是個蠢貨, 竟天真地以為那夜出格的舉動能將謝言此人逼退,但謝言他是什麽人?他可是姜國最負盛名的太子殿下, 才智無雙, 無一不通,又怎會被我三腳貓的騙術嚇退?他如今的舉動不就像極了當時與我對弈時那般故意的戲耍嗎?

我那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在他眼中,興許只是一層單薄可笑的偽裝,似茅草屋裏破碎的窗戶紙, 被寒風灌入後還在負隅頑抗,我竟蠢得跟謝言鬥智, 又如何能贏得上風?

我的手心因為心虛緊張而沁出了薄汗,垂於身側的指尖微微蜷起, 一緊張我便想死命地咬住下唇, 卻只能在心底告訴自己快點冷靜下來。

一切都還沒到最後的關頭,自亂陣腳那便是滿盤皆輸。想想你九泉之下的爹爹,你不想為他報仇了嗎?若想為他報仇,你便要冷靜下來。我想到這裏, 才將洶湧的情緒收起,故作鎮定地款款坐下。

剛一坐下,便與謝言的眼神撞個正著,我不明白他為何總要這般看我,灼灼目光裏透著如狼似虎的渴意,分明是他自己說我長得很普通, 那他做什麽總是這般看我?若喜歡好看的, 那他攬鏡自賞便是, 真真奇怪。

謝言伸出冷白的手指,隨手執起一枚白玉棋子,淡聲說道,“黑子先行。”

他這句話立刻勾起了我久遠的記憶,以往的他便是這般閑閑地說一句,隨後便姿態慵懶地托腮看我,眼睛分外明亮,耐心地等著我的下一步,分明黑子先行應是我占到便宜,但我卻從未占到什麽先行的好處。

謝言下棋時的狀態極像那種蟄伏在暗處觀察獵物的豺狼,他舔舐著尖銳的爪牙,渾身的皮毛蓬松雪白,端著無害溫順的姿態,灰瞳卻直勾勾地盯著獵物偶爾露出的白皙小腿,極有耐心地等待著撲殺的最佳時機。

他現下就是這般虎視眈眈地將我困在方寸之地,讓我進退兩難,進一步是萬丈深淵,退一步又落入他的圈套,我該怎麽辦?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謝言研究這個玲瓏棋局的時候,正好是悶熱的夏夜,明明房內四處都堆滿了消暑的冰塊,我身上又穿著輕如薄翼的紗衣,本應是緩解許多,但我卻實在嬌氣,依舊覺得很熱,萬般不耐煩地坐在謝言懷中。

他不僅脾性陰狠乖戾遠勝毒蛇,就連周身的體溫也如蛇一般無比冰涼,與我膩歪地黏在一起也不覺厭煩,他一手執著棋子繞過我的肩,堪堪落在棋盤上,一手又搖著我給他的大蒲扇,分出心來給我扇風。

我實在經不住那熱度,掙紮著要從他懷裏出來,我眼饞那些冰塊很久了,恨不得能立刻抱著冰塊睡覺,但謝言卻不許。

他鳳眸沉沉地垂眸睨著我,長手長腳地拘著我,擺明了不肯讓我走,還開口哄騙我道,“講完這個便抱你睡覺。”

我立馬垮下個臉,覺得他話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沒半分吸引力,卻又因為掙紮的力氣比不上人家,只能頗為窩囊地乖乖聽話。

謝言一邊輕輕地扇動蒲扇,給我帶來幾縷沉悶的夏風,一邊不斷在棋盤上落子。

他與我講解棋局時總是分外認真,眼睫輕輕扇動,眉眼低垂,唇色淡而形狀美,一張一合間甚是撩人,周身的氣場褪去了森冷的疏離,更添加幾分親.昵的溫柔。

他嚴厲地與我說,“此局只有一個破局之法,我現在教與你,你需將步法背熟,明日我要考你,背不熟就抄書。”

那時夏夜的暖風拂動窗紗,冷白的月光落在白玉棋盤上,也落在謝言濃密纖長的眼睫上,他似月下仙人那般虛無縹緲,但落於我唇上的細吻,又帶著真實的滾燙熱度,令我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就如此刻,室外的寒蟬嘶鳴沙啞,昭示著夏日已經接近尾聲,我幾番思索過後,終究還是將棋子落於某處,周圍幾乎是立刻響起旁觀者的低呼聲,他們紛紛低語感嘆。

“天啊,此處甚是精妙絕倫。”

“太子殿下的玲瓏棋局竟然就這樣被破了,真是不可思議。”

“我以為這輩子都無法等到這一刻。”

“是啊,都四年了,我從未聽說過有人能破此局,今日算是長了見識。”

“就算今日落選了,能見到這般精彩的對弈,也算是不虛此行。”

而我順著那雙蒼白修長的手往上看,便見謝言正定定地看著我,他似是十分高興,眉眼舒展,薄唇微勾,就連原本死氣沉沉的灰瞳,都像在一瞬之間注入了燦燦的星光。

那些落選的貴族子弟皆帶著遺憾的神情離場,他們有的哭得眼眶通紅,有的用嫉恨的眼神怒視我,有的還大著膽子想要謝言給一副墨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