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祝君好”

借屍還魂?

這倒像是謝言的性格會做出來的事情。

姜國國師的威名我早在幾年前就有耳聞, 他精通巫蠱之術,學識淵博,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但為人性子孤僻, 行蹤飄忽不定, 熱衷於雲遊四方,時常好幾年都不見其蹤影,就連當今聖上都奈何不了他的去留,謝言又有何本事能將遠遊的他立即召回呢?

興許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巧合, 國師的突然出現和謝言的邀請,可能並沒有懷信想象中的那些陰險的用意, 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但心底隱約的不安卻像一個巨大的旋渦,不斷地拓展出無邊的恐懼。

當日我在仇雲清的密室裏, 並未將那本古老的咒術仔細翻閱, 如今想來也是有些後悔。

不知國師此人是不是真如傳聞中說的那般神乎其技,能看出仇雲清這副肉身已經換成了封九月的芯子,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有通天的本領,能將我從仇雲清的身體裏驅趕出去。

我雖不甘心之前做的那些努力都付諸東流, 但若是今日不去赴約,謝言沒得出想要的結果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日後定然也是要讓我與國師見上一面的。

我對謝言此人甚是了解,他向來剛愎自用,孤高自賞。

他要做的事從來就沒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公子,你跟太子殿下請辭, 說你眼下有急事要回元洲吧。”懷信苦苦地勸我, 他眉頭擰得死緊, 面上盡是憂慮之色。

“我真擔心太子殿下會對公子不利,你是不知道,京城裏都傳太子殿下發起瘋來,很是恐怖。懷信是真的怕了,若是公子出了什麽事,懷信要如何跟老爺夫人交代。”

我自然也是不想去,這擺明了是一場鴻門宴,全須全尾地去赴宴,卻恐怕沒有完璧歸趙的可能性。

我也想拒絕,但我們尊貴的太子殿下會允許我拒絕嗎?

我對謝言的脾性實在太過於了解,他不接受拒絕。若我拒絕,他會變本加厲地在心中懷疑我與死去的封九月存在聯系,隨之便是層出不窮的試探,還不如這次就去,盡量斷了他的念想。

我想到這裏,便出聲安撫懷信道,“我雖與封家的小公子長得極像,但我小他三歲,又一直生活在元洲。太子殿下那般神通廣大,肯能查到我在元洲的生活軌跡,將我與封九月徹底區分開。“

“懷信,你莫要過分擔心了。”

“至於借屍還魂此等荒唐之事,從古至今都未曾發生過,當朝國師也未必就有這通天的本領。你且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不行,”懷信還是很不放心,死死拽著我的袖子,還是堅決不同意,“懷信不能讓公子一個人去,懷信也要跟著去,這樣才能時刻保護我家公子。”

他說得十分堅決,手上也死拽著我不放。好似我不答應,他便永遠不撒手似的,我只能無奈地搖頭,與他說,“那便一塊兒來吧。”

其實謝言若是執意要對我做什麽,十個懷信都打不過他,他雖面上看著翩翩君子,武力值卻著實驚人。但懷信的心一片赤誠,我實在不忍心辜負,也不忍當面潑他冷水。

我回屋去換了一身素凈的白袍,怔怔地望著鏡中之人出了神,素面烏發,粉唇淡眉,衣襟遮掩下的蒼白皮膚透著病態的虛弱,寬袖中藏著的鋒利刀片透著凜凜的寒芒。

若此事敗露,今夜將是我最後的機會。

我曾想過要作為侍讀留在謝言身邊,細細籌謀,步步為營,一點點地讓謝言身敗名裂,痛失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這樣高明的報復方能讓我稱心快意。

但今日之事來得突然,完全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若我的身份被國師當場揭穿,謝言定然不會輕易放過我,我至今仍記得對弈後他落在我脊背處指尖的微涼觸感,和眸中燒得濃烈的谷欠念,如餓了幾日的孤狼面對誘人的獵物才會露出那種充滿攻擊性的眼神。

與其被謝言打著深情的幌子禁/錮在府中,成為無上榮寵的玩.物,還不如,我在今夜便結果了他的性命。

“抱歉。”我伸出指尖,緩緩落在鏡中人右眼尾的位置輕輕磨挲,仿佛是隔著異世的時空觸碰著那個恬靜溫柔的少年。

“公子,太子殿下的步輦已在門口等待多時。”懷信在門外出聲催促,我只能將刀片藏於袖中,面容沉靜地走了出去。

那謝言的步輦依舊是三年前的樣子,八角玲瓏,四面掛著的鈴鐺在夜風中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古銅的金屬映著月光,昏黃的色澤滲透了久遠的時光。

我猶記得我曾在此處難過落淚,憤怒地將瓷杯砸向謝言那張冷淡精致的臉,也記得謝言曾將我的雙手綁縛於身後,不讓我抓撓手臂上發癢的傷口。

那時候我哭著與謝言說,如果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便不要仗著我對他的喜歡來欺負於我,當時他並未正面回答我,而是將我的注意力轉到了旁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