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最珍貴的禮物。”

我如同在不見天日的暗夜裏走了很長時間的路, 身上的疼痛不減,但心上的重擔卻不知在何時悄然卸下,就這樣走著走著, 終於窺見了遠處乍現的天光。

暖暖的溫度落在我疲倦的眼皮上,我被這陣潤物無聲的暖意照得懶洋洋的, 一時竟分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 這無間地獄也會有燦爛的陽光照進來嗎?這樣轉念一想,又覺得死亡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可怕了。

可當我悠悠睜開雙眼,就瞧見了頭頂靛青色的床幔,這是我懷孕時候住著的謝言的寢殿, 澄澈的陽光透過花紋繁復的玻璃窗投射到我臉上,像是在我身上傾注了光彩奪目的生命力。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可腹上兩處傷口的隱隱疼痛又告訴我,我明明活著, 但是我清楚地記得那日我身上應該只有一個傷口。

我滿面不解地撇過臉去, 堪堪躲過刺目的晨光,才發現謝言的臉就近在咫尺,他並未爬上|床來與我一同睡著,而是坐在床邊的矮凳上, 長臂墊著臉頰,雙眸緊閉,蹙緊的眉宇有化不開的憂慮與疲倦,眼下青黑一片,臉色蒼白如一張薄弱的宣紙,但眼睫毛還是很長, 乖巧地覆著下眼瞼, 周身的戾氣消散不少。

我忽然又想起那日他哭得傷心欲絕的臉, 眼睛是紅的,鼻頭是紅的,嘴角向下彎,如同受盡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不由心裏一軟,又伸出指尖去碰他濃密的眼睫毛。

謝言哪裏都長得好,就連眼睫毛都生得比旁人優異,可能是因為幾分番邦的血統,他的睫毛長長的,像兩把小扇子,到了末尾處又微微上卷。

我私心裏總覺得比小姑娘的眼睫毛長得還要嬌,拿手指碰久了,那上卷的弧度就愈發清晰綿密,令我停不下手,忍不住吃吃地笑。

可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謝言不知是何時醒來的,鳳眸凜凜地盯著我,冷厲的眼神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我做了壞事心知理虧,訕訕地想要把指尖收回來,卻被謝言抓住了籠在掌心裏,細細地揉/搓起來。

他也不知是什麽毛病,見了我總經不住是要又啃又咬的,尖牙隨後就啃上了我的指尖,狹長的眼眸倒映著慌亂無措的我。

我想要把手抽回,卻抵不過謝言的力道,只能眼眶紅紅地問,“我現在是在地獄裏還是真的還活著?謝言你告訴我,告訴我這不是我做的一場夢。”

“這就是在地獄裏,你就是死了,我就是來收你的命的,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逃跑,什麽叫做你要回去你爹那裏,等孩子生下來了就還給我。”

“敢情孩子都是我一個人的?你半點為人父親的覺悟都沒有,是也不是?”

謝言說到這裏,頗有幾分咬牙切齒,怒氣沖沖地將我的手指當成了磨牙棒,我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直見到手指尖都冒出了猩紅的血珠,謝言還不撒口,惡狠狠地訓斥我,“封九月,我如今算是明白了,就是不能對你這個人太縱容了,一旦對你過好,你這人便要蹬鼻子上臉,騎到別人的頭上來,自找罪受。”

我知道他說的都沒錯,這次都是我自己胡思亂想才會被元夜抓住,可我不是故意的,懷著孩子時我總感覺自己像是走在陰郁的迷霧裏,需要很多的愛很多的關懷很多的陪伴,一旦得不到就會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裏,久久地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我肚子平平的,我們的孩子呢?”

我說到這裏,渾身都在發抖,孩子和我在一起八個月,我能感受到它的每一次心跳和手腳的舞動,我們共同地分享著呼吸和情緒,可如今沒有了,我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現在我的肚子裏是空空的,如同一顆長大到極致的皮球被忽然戳破,死而復生的喜悅在一瞬間消失,心情沉重地跌入了谷底。

謝言臉色陰沉地看著我,面上依舊很生氣,過了半響,才揚聲喊道,“奶娘進來。”

我怔怔地看著門口,很快就有兩個奶娘走了進來,她們一人手上抱著一個嬰兒。

我如同被掐住了喉嚨,低泣的聲音都被扼殺,只剩下沁紅的眼圈和顫抖的手指。

她們將兩個孩子抱到我面前,我的心臟在那一刻如同萬物復蘇,開出了世上最漂亮的兩朵花。

他們的眼睛隨了謝言都是灰色的,眼窩的輪廓都很深,一個寶寶長得很像謝言,眼眸狹長,鼻梁很高,嘴唇薄薄兩片,眨巴著眼睛看我,我伸出手指,他便親昵地抓住,卻克制地沒有放到嘴裏去。

另一個寶寶則一直都在笑,眉毛生得細彎,像纖細的柳葉,眼睛很亮很圓,鼻頭小小的,嘴巴紅紅的嘟嘟的,沖著我格格地笑,我伸出一根手指,他就眼睛都笑彎了,連忙抓住了要放到嘴裏去吃。

我驚得連忙將手指收回來,他立刻就癟了嘴,哇哇哇地就要哭,可能是覺得我不願意把手指給他吃,我手腳都慌了,忙不叠地跟他解釋,“爹爹的手指臟臟,不能吃吃,寶寶要乖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