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醫生謝言

阿言好像生氣了, 封九月這般想著,便刻意忽略了手腕上被攥緊的痛感,逼著自己跟緊謝言的腳步, 悄無聲息地伸長了指尖去夠那微涼的手指,碰到的時候,對方的身體如觸電般明顯一僵, 卻沒有抗拒。

高大的男人一手抱著白生生的熟睡孩童, 一手牽著白生生的少年,舉手投足間彰顯了一家之主不可撼動的地位,如果他面上的表情不是那麽森冷的話。

謝言的車停在地下車|庫,少年抱過孩子下意識地就要往副駕駛裏鉆, 畢竟這是離自家相公最近的地方,也方便安撫對方鬧騰的情緒,可男人冷著臉制止了他,用眼神示意他抱著孩子往後排去。

被嫌棄了, 封九月扁扁嘴,帶著些許委屈地坐上了後排的座位,謝言彎腰給他系上了安全帶,久久地看著那人撅著的嘴唇, 報復性地將欲要脫口而出的解釋咽回去。這小騙子慣是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做出這副懵懂的樣子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抱著孩童不能坐副駕駛位, 自己眼巴巴地上趕著解釋, 跟條忠心不二的狗也沒有區別,還是一條被拋棄了十年的老狗。

於是他將車門輕輕帶上,從車內的後視鏡能看到少年纖細的胳膊環抱著熟睡的孩童, 小孩的眼睫毛很長, 那人的眼睫毛也很長, 側過臉去看窗外的時候,午後的日光將他烏黑的眼瞳照成了琥珀色,眼睫染上了一片金色,淡粉的唇珠,白瓷一般的膚色,撫著孩子的指尖都透出生嫩的薄粉,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聖潔。

謝言逼自己將目光收回,車子穩當地啟動,勻速地行使在城市燦爛的街景當中,這時候快到下班高峰期,車流量很大,但車子依舊走得很穩,少年懷中的孩童睡得很香,沒有哭鬧,絢爛的晚霞掛在天邊,在夕陽余暉散去之前,他們終於到家了。

進屋的時候,封九月好奇地打量著一屋的景致,很空很大的房子,灰黑色調的裝飾,看著很壓抑沉悶,沒什麽人情味,但地板打掃得一塵不染,顯然謝言的潔癖還是沒有改變多少。

他低著頭尋找著多余的拖鞋,但只看到一雙灰色的拖鞋,尺碼挺大,看著就是屬於謝言的,這房子看著就不像是會有客人來的樣子,沒有多余的拖鞋也是正常。

那就脫鞋吧,他正要彎腰,卻看到身前的男人將那雙灰色的脫鞋放到了他腳邊,又伸手將熟睡的寶寶抱了過去,動作很輕柔,並沒有面上看著那麽不近人情,自己卻赤著腳踩在了幹凈的地板上。

封九月將拖鞋穿上,他的腳比謝言的小了好幾碼,看著空蕩蕩的,很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鞋子,他管不了那麽多,躡手躡腳地跟著謝言,只見男人走到走廊盡頭,猶豫了三秒後,抱著孩子走進了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

灰色的墻面,角落處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具小巧的人體骨架,床品都散發著消毒水的味道,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潔癖,封九月暗暗思忖,又對比了這間房間和隔壁房間,確定這就是謝言的臥室,而隔壁房間應該是客房。

謝言輕手輕腳地將歡歡放到了灰色的被子裏,給他掖好了被角,才領著人從主臥裏走出來,兩人在客廳停下腳步,封九月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謝言像是很不耐煩一般地別過臉去,滿臉的抗拒溢於言表,只沉聲道,“我有事要出去。”

“哦哦。”少年點點頭,眉眼溫順地對他笑笑,帶著三分討好地說,“早點回來哦,阿言。”

這個甜膩的笑容謝言闊別了十年,上一次見面還是他去上學,這人傻乎乎地粘著他,紅著臉親了他一下之後又去洗碗,而如今十年悄然過去,他已經二十八歲,十八歲的青春與悸動早已消失不見,如今剩下的不過是執念與偏見。

少年消失後的每一天,他都沒有放棄過尋找,他一邊恨著,恨著少年的狠心決絕與惡意的欺騙,又恨自己所托非人,一顆真心喂給狗吃都好過被忽悠被欺詐,可他又恬不知恥地渴望著那溫熱的懷抱,甜甜的微笑,午夜夢回還求著那人回來,哪怕再騙騙我也好,我現在有錢了,來騙我吧,可少年十年裏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他無數次地撥打那個電話,毫無懸念都是忙線,一次次擊碎他脆弱的神經。

而到了十年後的今日,少年回來了,不僅裝作若無其事地對自己微笑,還帶回了一個孩子,那孩子看著不過五歲,長得和那人一模一樣,一樣的白,一樣的乖,一樣的惹人憐愛,說不是他的孩子,誰又能相信呢?

謝言啊謝言,十年前他說他成親了,你不信,如今人家孩子都有了,你總該死心了吧,難不成還要幫人家養老婆孩子不成?你賤不賤啊?他這般想著,從車裏的暗格翻出了一包煙。他已經很久沒抽煙了,這人失蹤的那年,他學會了抽煙,每天一包差點就把肺給抽壞了。可到了後來,一次次的落空之後,他又慢慢戒掉了煙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