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去的路上,元裏三番五次轉頭去看楚賀潮,專盯著他腰間的深色腰帶看。

楚賀潮被看得火大,冷笑地捉住元裏的目光,“嫂嫂在看哪裏?”

元裏實話實說:“看你的腰帶。”

一枚銅板都會被珍而重之地撿起來,楚賀潮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窮。

男人寬肩窄腰,標準的倒三角身材。腰帶束縛下的肌肉結實緊繃,充滿著兇猛的爆發力度。看他的腰帶,和看他的腰沒什麽差別了。

說完這句話,元裏便感覺到楚賀潮的目光變得更加冷厲,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句話似乎有些誤解。

好像被看作挑釁了。

元裏摸摸鼻子,補救道:“將軍腰帶花紋不錯。”

楚賀潮扯扯唇,“這是嫂嫂的人準備的衣服。”

說完,他的目光移向了元裏的腰間。他這位還未立冠的嫂嫂還是個少年郎,四肢修長,說不上弱,但放在軍營裏完全不夠看。楚賀潮戲謔的看著元裏的身形,特意在他纖細的腰肢上打轉,嘲弄道:“比不上嫂嫂的好看。”

“哪裏哪裏,”元裏客氣道,“你的更好一點。”

兩個大男人,在這裏討論誰的腰帶更好看實在有些微妙。楚賀潮嗤笑一聲,沒再接著說下去。

當夜,兩個人住在了農莊。

農莊蚊蟲多,聲音也吵鬧。蟬鳴蛙叫,雞鳴豬嚎,元裏到半夜才睡著,第二天醒來時,眼底泛著一片青色。

今日要去插秧,元裏吃完早飯後,照樣勸了楚賀潮一句,“家父的田地在農莊邊緣,深入林中,路遠偏僻,弟弟不如就留在農莊裏。”

楚賀潮笑了,他帶著黑皮手套的修長手指摩挲著韁繩,軟硬不吃,“嫂嫂這說的是什麽話?身為一家人,兄長又不在,我怎麽能看著你獨自幹活?”

這是元裏第一次從楚賀潮嘴裏聽到“兄長”這個詞。

他這幾天也打聽了一些消息,傳聞中,楚賀潮和楚明豐的關系並不怎麽好。據說楚賀潮曾經快要死在戰場上的時候,楚明豐還在上京城中請同僚喝酒吟詩,服用五石散。消息傳來,小閣老神色變也未變,嘆著氣同友人笑道:“是生是死,那都是他的命。”

話罷,一杯酒水一飲而盡。

人人都說多虧了楚明豐與楚賀潮都是一個爹娘,楚明豐才會盡心盡力為楚賀潮湊夠軍餉運向北疆,如果不是一個爹娘,他絕對不會管楚賀潮的死活。

自從元裏嫁入楚王府後,他時常能在楚王與楊氏的臉上看到悲痛淒涼的痕跡,但楚賀潮卻從來沒有因為他快要病逝的哥哥而露出悲容,甚至顯得格外冷漠,無動於衷。

然而此刻提起楚明豐,楚賀潮的語氣倒還算平靜。

元裏若有所思,“既然將軍這麽說了,咱們就走吧。”

*

元裏深知說話的藝術,七分真三分假混在一起才真假難分。他所言父親喜歡種田不假,在農莊有塊田地也並不假。只是這塊田是元裏所屬,處於靜謐山野之中,四處群山環繞,泉水叮咚,在田野旁,還有一個簡單粗陋的小木屋。

頗有幾分閑情野鶴,世外桃源的悠閑。

田裏已經被引好了水,到達地方後,元裏脫掉鞋襪,便卷著褲腳下田栽秧。

楚賀潮看著他熟練的動作,眯了眯眼睛,走到了樹影下坐著休息。

元裏手裏抓著一把秧苗,插完一看,秧苗板板正正,排成一道直線,看著就漂亮極了。元裏心裏升起了滿足的成就感,精神百倍地繼續幹活,但幹著幹著,成就感就變成了疲憊。

昨晚沒睡好的後遺症跟著顯露,元裏時不時站起身捶捶腰,埋頭幹到了眼前發黑。他站起身抹去頭上的汗珠,轉頭一看,好家夥,一畝的田地他才栽了二分。

如果要他一個人幹,幹到天黑都幹不完。

元裏低頭看著水面,晃了晃腳,水田蕩開了幾道波紋。有幾只蟲子在水面上飛速略過,趴在秧苗上靜靜看著元裏這個傻蛋。

正午的陽光被厚雲遮住,天氣燥熱得令人口幹舌燥。

元裏口渴,他一步步走到了岸邊,拿過地上的水囊,看著頭頂的大太陽嘆了口氣。

累倒是可以忍受,只是這熱度,真是讓人心中煩躁。

來的時候,元裏只帶了林田一個小廝。因為他跟楚賀潮說過自己這是為父盡孝,所以也不便讓仆人幫著他一起下田種地。這會兒快到正午,林田知道他有中午吃飯的習慣,已經回農莊給他拿午飯了。

偌大的山野之中,只剩下他和楚賀潮兩個人。

元裏一口喝掉了半個水囊的水,瞥了一眼樹底下悠閑躺著的楚賀潮。

他頓時不爽了。

元裏走到樹底下,泥腳踢了踢楚賀潮的腿。

楚賀潮睜開眼,低頭看著褲子上的泥點子,眯著眼看向元裏,眼神有點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