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3頁)

之後,這人又用“漢中郡守賄賂宦官”這個理由掀起謠言,苗頭直指宦官與貪官,給士人推動的百姓起義多了一個完美無缺的造反借口。

內裏是士人想要打壓皇帝宦官奪權的野心,但從表面上看,卻只是百姓們因為漢中災民一事揭竿而起,不滿宦官當政、朝廷官員腐敗的一場起義。

這麽一想,多麽順理成章?

楚賀潮手指一動,轉回去了頭,懶散地道:“誰知道?”

對啊,誰知道呢。楚明豐已經死了,誰也不能再把楚明豐扒出來問他答案。

元裏閉了閉眼,感受著微風吹拂臉龐。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楚明豐……真是可怕啊。

“將軍,”元裏開口,聲音輕得被風一吹就散,“您說接下來還會有多少平靜日子?”

楚賀潮抓緊了韁繩,語氣平靜。

“半個月。”

*

半個月內,民間傳言愈演愈烈,百姓激憤。這樣的情況本應該很快被朝廷注意到,但朝廷就像是被蒙了眼似的,對此毫無反應。

終於,建原三十九年五月二十日,漢中兵卒杜聶、梁舟、王戩不忍替漢中郡守欺壓百姓,一舉殺死了郡守錢中升,杜梁王三人用漢中郡守與宦官勾結,朝廷無視漢中災情的原因,憤而率領百姓起義。

因為朝廷腐敗、宦官荒唐無道、又因全國多處大旱,顆粒不收而賦稅不減的情況,走投無路的百姓們響應號召,紛紛揭竿而起,發生暴動。*

起義軍遍布全國各地,來勢洶洶。各地急報紛紛踏來,遞上建原帝桌前。

建原帝大驚失色。

他心裏害怕至極,對起義軍可謂是焦頭爛額。在臣子的建議下,他無可奈何地開始重用起士人,並允許各地召集兵力攻打起義軍,又為了平息民憤,下旨斬首了張四伴,將其頭顱掛在洛陽城門前以泄百姓之怒。

這樣還不止,建原帝又下令斬首了京兆尹詹啟波全家。

據建原帝所說,他曾令內閣撥款給京兆尹,令京兆尹好好在城外安置難民。誰知京兆尹竟然將賑災銀據為己有,不止沒有安頓好難民,還抹黑了天子名聲。

這個消息傳到元裏耳朵裏後,已經過去了數日,連同這個消息一起傳來的,還有京兆尹之子詹少寧攜舊部叛逃出京的消息。

元裏猛地站起身,“詹少寧逃走了?!”

趙營道:“是。詹少寧帶著二百舊部在斬首那日突出重圍,一路逃離了洛陽。”

元裏被這兩條消息震得心神動蕩,久久沒有回過神。

他和詹啟波相處不多,只在太尉大人張良棟的府中見過他一次。但歐陽廷和詹啟波的關系卻不錯,歐陽廷甚至在離開洛陽之前,交代過元裏若是有事求助可以去找詹啟波。

歐陽廷信任的人並不應該如此啊,單看詹啟波的作風,也不像擅自會挪用賑災銀的人。

而元裏更是把詹少寧當做友人……

想起詹少寧在國子學裏護著他的模樣,元裏就心中一痛。

楚賀潮冷笑一聲,陰惻惻道:“天子可真有臉說出來這種話。”

元裏連忙轉頭看去,“將軍是何意思?”

“內閣是撥了一批款留作賑災,”楚賀潮扯唇,“但那批款被監後府過了手,其中有二分之一歸到了天子的私庫之中,剩下能有多少到詹啟波的手裏,誰也不知道。詹啟波既然緊閉洛陽城門對漢中災民不管不問,那他接到的命令就不一定是賑災了。”

比如表面上是賑災,實際卻又收到了來自監後府的命令。監後府為了不被天子發現自己私吞了剩下的銀兩,便令詹啟波將難民趕出洛陽,不得在洛陽城外停留,營造出已經安置好難民的假象。

剩下的話楚賀潮沒有明說,但元裏卻頃刻間聽明白了。他一瞬間怒火好像直往心頭上竄,張張嘴,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氣極反笑,“堂堂天子,竟然——”

楚賀潮跟他一同笑了起來。

驛站窗外,天緩緩沉了下來。

黑暗宛如一塊巨大無比的布匹,從上至下寸寸移動,暗色遮住了房內的人,幽幽燭火灑下一圈昏黃的光。

元裏看著這個火苗,眼中同樣有火苗的倒影在跳動。

有風從門扉間吹進,將火苗吹得搖曳晃動。

但在風吹之後,火苗反而驟然拔高了身形。

*

山間河水旁。

詹少寧跪在水旁,緊緊抱著懷中繈褓,布滿灰塵和鮮血的臉上淚水橫流。

他死死咬著牙,脊背彎曲著,痛苦地不斷發出斷斷續續的碎裂聲,將哽咽和痛哭壓在喉中。

身體不斷顫抖。

謀士肖策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遞給他一張餅,看到詹少寧懷裏的繈褓時,滿是疲憊的面上露出幾分悲切不忍,“……公子,小公子已經去世,你就將他埋了吧。我們只有片刻的修整,修整後還要繼續趕路,不能被朝廷的人馬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