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身為一個鐵血將軍,楚賀潮一向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模樣。

他命大得很,多次都能死裏逃生,性格也一向強勢,給屬下士卒的觀感向來剛強而勇猛。楚賀潮自己也覺得一個大老爺們,不必跟別人訴說疼痛與傷勢,獨自挺過去就好。鬼使神差地說完這句話之後,楚賀潮瞬間便後悔了,又煩躁又面紅耳赤,繃著一張冷峻的臉,恨不得把剛剛那句話給收回來。

聽到這話,元裏還是背對著楚賀潮,聲音輕輕,合著水流中快要令人聽不見,“將軍不是不疼的嗎?”

楚賀潮太陽穴鼓噪了兩下。

手臂上的青筋都崩了出來,他似乎想要拔腿就走,最後又硬生生忍了下來,忍氣吞聲地道:“我說謊了。”

元裏這才站起來轉過身面對了他,足足看了楚賀潮好一會兒。

營帳內雖無太陽暴曬,但仍是悶熱潮濕無比。元裏臉上鬢發被汗水黏濕,額頭還有細密的汗意,臉龐也被熱得紅起。他這副唇紅齒白的模樣同楚賀潮英挺偉岸的模樣一比,如同小鹿同猛虎。然而猛虎被看得表情僵硬,一個字都不敢吭。

元裏面上緩緩又帶起了笑,“這才對,將軍可不要諱疾忌醫。”

看著他的笑顏,楚賀潮不斷敲著大腿的手指一松。他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元裏是衣食父母,不能得罪。

給糧的就是爹,這四舍五入就是一個“爹”。

多念叨了幾遍,心裏就冷靜了下來,楚賀潮轉過身,繼續讓元裏看著背。

元裏走近,在他背後輕聲道:“按理說我也沒有權力來管將軍,但傷勢不可不重視,如果小傷拖成了大傷,只怕將軍後悔都來不及。況且這傷又是為我所受,我怎麽也算得上是將軍的家人,所以還請將軍多多配合我吧。”

說著,元裏開始重新按壓著楚賀潮背上的肌肉。

他的手在冷水中泡了一段時間,冰冰冷冷地如同冰塊。乍一碰到楚賀潮的身上,楚賀潮的肌肉便瞬間緊繃了起來。

等全部檢查完一遍之後,元裏就放松了。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和肺腑,只是一些皮下淤血。這會兒傷痕已經開始變得青紫,估計等到明天,能更加駭人。

“將軍明日可找疾醫將淤青揉開,”元裏洗過了手,讓外面的士兵去給楚賀潮拿一身新衣服來,“若是疾醫力道不夠,將軍來找我也可以。”

楚賀潮起身活絡下肩頸,高大的身影壓迫感沉沉。聞言,他扯唇笑了,“你的力氣好像也不是很大。”

元裏沒聽清,他轉過頭疑惑地看著楚賀潮,“什麽?”

楚賀潮面不改色,“我是說多謝嫂嫂。”

元裏笑了,“將軍太客氣了。”

門外有士兵跑了過來,說負責搭建哨塔的校尉已經找到,只是校尉大人不願意當眾受刑,想要求見將軍。

當眾受刑無異於顏面掃地,一個校尉,在軍隊中地位僅次於將軍的校尉,當著屬下和士卒的面被打板子,當然不願意。

楚賀潮冷笑一聲,快步往外走去,迎面遇上給他送衣服的士卒,他接過衣服揚手一披,大步流星地走遠了。

元裏沒跟上去,下午,他帶著人去涿鹿縣看了一圈,等查探完百姓情況還有施粥情況之後,才帶著諸多屬下泡了個泉。

泉水清冽,被一日的太陽曬得已經溫熱,正是剛剛好不冷不熱的程度。幾個人說說笑笑,元裏舒服地洗了個澡。但離開泉水之後沒多久,眾人又冒出了點汗意,元裏擡手擦著汗,喃喃:“要是有冰塊消暑就好了……”

他眼睛忽然一亮,想起了硝石制冰。

對啊,硝石制冰!他怎麽才想起來呢!

硝石此時被稱作“消石”,是中藥當中的一味藥材。元裏想起來之後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問疾醫要些硝石,自己端了幾盆水把自己關在了營帳裏,不準任何人打擾,一直到晚飯都沒有出來。

劉驥辛不知道他是要做什麽,心中很是好奇,也沒有多作打擾。

鄔愷倒是一直守在營帳前,聽從元裏的吩咐,不讓任何人靠近。連士兵送來的晚飯,都是他親自接過去放在營帳門前。

楚賀潮聽聞此事後,皺眉問道:“他將自己關在房裏多久了?”

親信回道:“已有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中一次也沒出來?”

親信應是,“元公子一次也沒出來過,且不許外人進入。”

一旁端著碗吃飯的楊忠發心虛地放下碗,愁眉苦臉地跟楚賀潮說:“將軍,是不是上午咱們問元公子要半個月口糧那事為難到元公子了?元公子是不是覺得軍中糧不夠了,所以都不舍得吃了?”

楚賀潮瞥了他一眼,倒也不必如此。他並不覺得元裏會出事,但又怕有個萬一,幹脆起身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