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穆君桐看著空蕩蕩的宮殿, 確定了自己的猜想:秦玦果然精神不正常。

六年……按照正常的時間線,此時的他應當差不多統一了中原,也開始了沒有殺戮後瘋狂渴望混沌的壓抑時期。

不知道這個是時空下的他進度推得怎麽樣, 血脈裏的癔症是否已經奪取了他大半神志, 穆君桐不敢輕舉妄動,即使殿內無人看守,她也沒有想著逃跑。

想著剛才被秦玦抱回石台擦腳的感覺,穆君桐一個激靈,趕緊把腳縮回被子裏。

過了一會兒,秦玦回來了, 看著安安靜靜坐在塌上的穆君桐, 他似乎很滿意,身上那股危險的氣息削弱很多。

他走過來,將床帳散開,用輕紗遮住榻內景象,從外往裏看,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

穆君桐有些擔憂, 這樣遮住面以後, 她就不太方便同方含章使眼色了。

現在想要麻痹秦玦, 降低他的戒備心,就必須讓他認為自己同六年前吐血那會兒一樣,虛弱無力, 沒有任何可以傷害他的力量。

也不知道自己的儀器被他取下來放到了哪兒,別的不說,她的對講器必須拿回來, 否則時空局不知道她的現狀, 就不能為她解困。

她眼神虛虛地落在一邊, 看上去神魂不穩的模樣,若不是胸膛還在微弱起伏著,秦玦就會認為她又失了魂。

沒過多久,方含章就到了。

這倒是穆君桐沒有料到的,看來方含章並沒有和秦玦失去聯絡,反而離得很近,這麽快就能趕來。

方含章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從殿外走來時,差點被門檻絆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直到看到了紗帳裏的人影,他渾身一震,驚愕到連行禮也忘了。

秦玦並沒有因此不快。

穆君桐瞥著他的面色,松了口氣,想必他現在還沒有到一言不合就剝皮煮人的階段。

方含章走過來,不知怎麽開口,雙唇哆嗦著,難以置信地看向秦玦:“怎麽可能?”

他們都知道穆君桐死了。

畢竟穆君桐對他們有救命的恩情,他們怎麽也要努力打聽穆君桐的下落。可惜秦玦抹掉了她所有的痕跡,連刁家姐弟也被他接走了,方含章得知穆君桐身死的消息還是在四年前,經由殷恒告知的。

即使秦玦並沒有告訴殷恒穆君桐的屍體在哪兒,殷恒還是猜到了,他輾轉找到了刁玉,確認秦玦將穆君桐的屍首扣下了。

因為穆君桐對方含章和衡元有恩,他們怎麽都不能看著救命恩人死了也不能入土安身,但他們找了秦玦好幾次,都被他否認了。

幾年過去,秦玦的性情變得詭異陰惻,不是多年前還能爭執打架的少年了,方含章和衡元不敢再放肆,只能歇了心思,暗地裏打探消息。

方含章有一手不錯的醫術,借此留到了秦玦身邊,負責給傷將看病療傷,也算是得以重用。

今日秦玦喚他來,說讓他幫穆君桐診脈,時隔幾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他都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死了,還能診什麽脈?

來的路上,他不斷地思索秦玦是不是瘋得徹底了,但心頭一個微弱的念頭漸漸生根發芽,越來越壯大——萬一她真的活了過來了?

現在,他看著穆君桐的身影,又激動,又難以置信。

正如秦玦所言,他們並沒有完全接受她的起死回生。

說不定是什麽巫術讓她成為了一個屍傀,或是有人假扮成她來刺殺秦玦……無數的念頭從腦海裏鉆過,直到她掀開了紗帳一角,悄悄露出了半張臉。

她對他擠了擠眼,很努力地向他傳達信息。

方含章很難形容這一瞬間的感覺,他確信,這就是穆君桐,和六年前的她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激動至極,泫然欲泣。

這種生死相隔終於見面的感人場景被秦玦毫不留情地打斷,他開口:“過來,診脈。”

簡單明了,不留給方含章任何緩沖或者抒情的機會。

方含章下意識點點頭,躬身過來。

秦玦回頭,穆君桐立刻放下紗帳,裝成虛弱呆滯的模樣。

他想了想,撩開一角,捏住她的小臂,輕輕地拽出來,像生怕拽掉了她胳膊一樣,一只手還在下面墊著。

他把她手腕翻轉:“嗯。”意思是,來吧,可以診脈了。

方含章難過又激動的表情僵硬在臉上,好沒道理,這是什麽行為。

但他不敢辯駁,畢竟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是秦玦,是天子,也是個嗜血強硬的瘋子。

他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情緒,靜下心來替她診脈。

穆君桐很想告訴他,別這麽認真,騙騙秦玦,就說我虛弱無力,依舊病重。

可秦玦就站在她身旁,她必定是不能開口的。

想要給他使眼色也是不能的了,畢竟現在秦玦捏著她的小臂,她有任何動作他都能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