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秦玦的這份不自在很快被打斷。

刁玉終於來了。

比起衡元的舉止有度, 她顯得粗魯多了,跌跌撞撞的,進殿的時候差點摔倒, 還是被眼疾手快的寺人給扶住的。

不知道這六年秦玦做了什麽, 大家似乎都很怕他,刁玉來時戰戰兢兢的,但擡頭見到穆君桐的刹那,所有的心驚膽戰都變成了久別重逢的驚喜。

隔著長長的大殿,她呆滯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穆君桐。

穆君桐被她的反應觸動到, 心中酸澀不已。

寺人在一旁輕聲提醒, 刁玉這般,可謂是無禮至極,萬一觸怒了帝王可沒有好下場。

但秦玦並不介意,相反,他看到刁玉的反應,甚至有種“這才對”的感覺。

總得有人將他的感受走一遭才好。

這個刁氏女, 勉強算是可以吧, 若是要同她結契, 他倒也不是不能同意。

他轉頭看向穆君桐,卻見一向冷淡的穆君桐居然眼眶紅紅,像是要哭出來的模樣。

秦玦驚愕, 十分不解地看著她。

隨著她垂眸,淚珠差點滴落,秦玦的眉間也跟著震顫了一下, 有一種奇特的綠芽在破土而出, 讓他胸前又酸又癢。

秦玦立刻否決了剛才的想法。

他想, 不可以,這個刁氏女,一定要離穆君桐遠遠的。

他漸漸攥緊了拳頭,面色變得鐵青。

為什麽見到自己的時候,她卻要裝模作樣,還想逃跑?

明明害怕警惕至極,卻要假裝熟稔地說“你長高了”。長高了,多麽好笑,六年了,死裏復生,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無關痛癢的寒暄。

他怎麽能不恨她?

他胸膛裏翻滾著怒氣,壓下喧囂的殺意,沉聲開口:“怎麽,什麽也不想說?不想說就下去吧。”

刁玉連忙擦淚,跪在地上,著急地想要上前。

見她如此,穆君桐難免跟著慌張,下意識用手抓住秦玦的袖口:“不,自然是想敘舊的。”

秦玦的視線落到她的手背上,華貴的布匹被她緊緊拽著,握出了褶皺,他卻一點兒也不厭煩,反而順著她的力道將手擡起。

那股還未宣泄出來的怒火在胸前打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吧。”他不情不願地開口。

這下刁玉破涕而笑,穆君桐也跟著笑。

秦玦又不高興了。

他也不懂自己在厭煩個什麽勁兒,嗓音清泠泠的,透著點不易察覺的陰陽怪氣:“要孤給你們騰出敘話的地兒嗎?”

穆君桐坐在他身邊,敏銳地感覺到了周遭的低氣壓。

強行把自己拉來見舊好的是他,來了見到了又不開心的還是他,真是被慣出來的古怪脾氣。

她在心下腹誹,面上不顯:“不是你讓他們來的嗎,什麽叫騰出地兒?”

她的手還抓著他的衣袖忘了放,秦玦的注意力一半在整個殿內,一半在袖子上,心頭那股厭燥好像見到了大熱天屍體捂臭了引來的大群蒼蠅,嗡嗡作響,被她提醒,才想起好像是這個理兒。

這麽一想,更煩躁了。

他拉著臉,一言不發,在這別人看來是一件極其恐怖的事,穆君桐卻沒有什麽深刻的體會,只覺得他又哪兒不快了,實屬正常。

她站起身,提著裙擺朝殿下快步走去。

這一走,拽住他袖口的手就松開了。

秦玦余光盯著袖口留下的褶皺,不自在地抹了抹,真是的,沒點規矩。

秦玦眨眨眼,思緒飄遠了。

她以前好像沒有這樣做過,這還是頭一回。曾經要制止他,不是拽領口就是扯背後的領口,現在他長高了,她再也沒法這樣對自己了……

沒人知道他走神是什麽樣,只見他蹙眉沉思,眾人嚇得冷汗直冒。

連衡元都覺得穆君桐怕是惹惱了秦玦,秦玦故意將她復生,難道是為了折磨她?畢竟當初穆君桐對秦玦並不算和善。

記掛著救命恩情,衡元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他垂下頭,細細思索著自己應該如何解救穆君桐。

殿內眾人心思各異,只有刁玉和穆君桐是純粹地開心。

刁玉知道死而復生是件詭異的事,若是前幾代君王,怕是早就將她燒死祭天了,不過此次實乃特殊,是君王自己用了邪術。

她一個平頭百姓,顧不了那麽多,只知道穆君桐回來了就好。

她感慨地看著穆君桐:“你和當年一模一樣,一點兒也沒變。”

穆君桐面對她有些無所適從,畢竟當時說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刁玉沒太大反應,她以為刁玉不會很傷心的。

她岔開話題:“同我講講你的近況吧。”

刁玉明白這裏不是可以絮絮叨叨說一大堆的地方,只好長話短說。穆君桐死後,秦玦派人來把刁玉帶走,刁器擔憂她安危非得跟著,所以來人幹脆把他倆一起帶走了。如今刁器負責修刀具,刁玉負責修弩、投石器等木器,皆得到賞識,比當初在曲國的日子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