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天暗了下來, 震蕩的大地終於平靜下來。
殷恒眉頭一跳,捏碎了手中的龜甲。
他像一陣風一樣,飛快往前跑。
穆君桐立刻跟上, 越往前, 血腥越重。
“城門開了。”有人喊道。
軍前將軍的馬匹躁動,望著走出城門的人。
大軍爆發出嘈雜的聲音,聽著像悶雷,大地再次震動起來,黑壓壓的人群,點著火把也看不清臉, 但他們知道這次奇襲勝了。
漸漸地, 有人開始高呼著什麽,大概是頌揚天子的話,穆君桐聽不進去,只跟著殷恒不斷往前跑。
將軍開始整肅軍隊,隊形變動,看樣子是有的要入城, 人太多, 難免混亂, 裏面的傷兵需要迅速診治,也跟著往這邊並。
跑到陣前時,軍隊已入城, 城門並看不到剛才出城的人。
殷恒眼尖,在城門燈火下看到了渾身浴血的嶽言山,跌跌撞撞地沖過去, 嶽言山一句“大師兄”還沒說完, 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阿玦沒事吧?”
嶽言山笑了出來, 一口白牙:“他要是有事,我還能站在這兒嗎?”
殷恒焦急地問:“他有受傷嗎?”
嶽言山一點兒也感受不到他的焦急,羅裏吧嗦地道:“當然了,怎麽可能不受傷?燕候暴斃,我們可沒有硬攻,而是兵分四路,連夜叩開城門……”
殷恒額角青筋直跳:“他人呢?”
嶽言山努努嘴:“在裏面同傷兵一起——”
話沒說完,一道黑影如風一般飄過,殷恒側頭,剛才跟在後面的穆君桐不見了。
大軍入城,城內瞬間整肅,城門口點燃了燈火,能夠挪動傷兵基本都被同袍扛了過來,以讓軍醫一入城就能迅速包紮,鬧鬧嚷嚷一堆,軍紀再嚴,此時著急,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片混亂。
穆君桐四處尋找,一個女子在中跑動,按理說應該被人攔下,但太過混亂,竟無人管她。
火把的光照終究不夠明顯,黑暗一團一團地暈開,走近傷兵團,有站著的,有躺在地上的,還有圍在一起大吼大罵的,穆君桐似乎還在裏面看到了方含章無奈包紮的身影。正是亢奮勝利時刻,很難立刻讓士兵們恢復紀律。
血腥味混雜著硝煙味,極其熏鼻,穆君桐覺得秦玦不會在這裏,但又忍不住在裏面尋找,每一個的背影都像他又不像他。
直到撞上一個半邊腦袋包著布的人,剛才還在城門的嶽言山不知何時過來了,扶著傷兵,破口大罵:“誰亂——”
一看,居然是穆君桐。
還沒來得及驚訝寒暄,她就已經忐忑地看向這個半邊腦袋包著布的人。
不是秦玦,她重重松了口氣,在嶽言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似一道風一樣飄走了。
“欸?”他連忙喊,回頭卻沒找見她的身影。
明明是寒冷的冬夜,穆君桐卻跑出了一頭汗,直到找遍了人也沒找到秦玦,才想起自己應該隨便找一個兵將問一問才是。他是帝王,又不是隨隨便便的小兵,怎麽會到處亂跑,更不會在這種混亂的地方呆著。
她站在原地四望,試圖分別哪個是可能知道他動向的將軍。
整理好思緒後,她終於可以喘氣了,視野放大,將入目場景分成無數小塊,找過的沒找過的,直到余光落到一片黑暗裏。
城墻腳下,黑漆漆的,卻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百無聊賴地支著頭。
穆君桐錯愕,腳步有點飄,快步朝他走過去。
快要走近了,又放慢了腳步。
城墻上火把投下的光影正好照在她頭上,好像是燈火營造的幻象。
黑暗裏的人一愣,飛快地站起來,難以置信地朝她快步走來。
穆君桐都想要罵人了,哪有這樣當皇帝的,在這兒坐著幹什麽!?
她表情可算不上好看,秦玦心裏一跳,故作鎮定:“你來這裏幹什麽?”
她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反問道:“那你在這裏做什麽?”
秦玦被她吼得怔愣了一瞬,斜開眼睛:“這裏清凈,他們太吵了。”
穆君桐一口氣堵在胸膛裏上不去也下不來:“王城不比這裏清凈嗎,你在這兒坐著幹什麽?”
秦玦沉默。當然是想快點見到她,但走到城樓才想起,她還被自己留在府邸裏,應當不會出現在這裏。
但他又覺得,說不定呢。她那麽期盼天下太平,打了勝仗,她萬一想跟著來看一看呢?
明明可以出城看,找個人問問,但他卻生出了懼意。
看了一圈,幹脆找了個角落歇一會兒。幾夜沒合眼,又不停戰鬥,他實在是有些累了。
他懶洋洋地道:“王城不夠清凈。”
穆君桐又無奈又無語,其他時空的秦玦可最喜歡在王城殺人作樂,哪兒談得上喜歡清凈。
秦玦不懂她的心情,只覺得她那樣的眼光看得人難受,像陷入了溫暖的沼澤,渾身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