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葉庚半途碰到一臉焦急的車夫葉忠,葉忠剛把自家夫人和大姑娘送到王家,得了夫人的吩咐前來報信。

一個時辰前,王家三老夫人派了一個婆子到葉家,說是掛念外孫女,請自家夫人和大姑娘過府一敘。夫人心知不好,偷偷給他留了話。

一聽王家將妻子女兒請去,葉庚心裏一個突突。王家三老夫怎麽可能會掛念他家娉娘,此次相請怕是和外面的傳言有關。

他匆匆趕到王家,王家三房僅派了一個庶出的七舅兄招待他。這位七舅兄平日裏不著四六,正經話說不來幾句,混賬話卻是叨叨不停。

他憂心妻女,只得勉力應付。眼看著天色漸黑,王家各院的燈籠亮起,三房內院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七舅兄又吃又喝,點心都續了兩盤。

此時葉娉和王氏正跪在三老夫人的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進進出出,沒有人往她們身上多看一眼。

王氏心下發苦,嫡母規矩大,稍有偏差便是罰跪。早年她在眾位庶出的姐妹中還算好的,一月裏跪不到兩回。嫁人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脫離這森嚴的高門大宅,不必再受嫡母的擺布。然而兜轉十幾載,她發現自己還是嫡母捏在手中的木頭人。

她不敢看跪在身邊的女兒,愧疚又難堪。

燈火將母女二人跪地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團團模糊不清。春寒料峭的夜,屋內溢出的暖光與外面的寒涼形成鮮明對比。

幾個衣著光鮮的丫頭提著食盒魚貫進去,葉娉聞到飯菜的香氣。透過半掩的門,依稀能窺見裏面的富貴。

腹中傳來饑餓感,她的雙膝早已麻木。

豪門世家,果然規矩重。

“娉娘,是娘連累了你。”

“娘,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外面惹了事。也不會害娘受這樣的氣。”

王氏低頭,淚水滴落在地。

是她無用。

若她是嫡女之身,有娘家可依,她的女兒何至被如此輕賤。

葉娉輕輕拍著她的背,想安撫她的情緒。

旁邊立著一個雕像般動也不動的婆子,在葉娉有動作時,那雙眼白多於眼珠的眼睛淩厲掃了過來。

“表姑娘,賜賞不驕,教罰不躁。長者有訓時,當恭聽反思。長者有責時,當謹遵身受。我王家門庭百年清貴,萬不能因一句妄言一個錯行壞了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一個婆子,再是得臉也沒有教訓主子的道理。

然而在王家的下人心中,庶出的姑奶奶和表姑娘比她們的身份還不如。她們好歹在老夫人老爺夫人跟前還有些體面,而嫁出去的庶姑娘們唯唯諾諾,在娘家半點臉面都沒有。

葉娉有原主的記憶,她知道這些下人是怎麽看她們母女的。以前原主最不喜歡來王家,王家表姐妹們將她呼來喝去,比府裏的丫頭還不如。原主小時候和一位表姐爭吵過,起因不過是因為一朵珠花。珠花是原主的,被那位表姐從頭上扯了下來,撕扯間珠花被扯破,原主心疼得大哭。三房的六夫人,也就是那位表姐的親娘問也不問,直接將原主扔在冰天雪地裏罰跪,王氏哭求半天無人理會。

大病一場後,原主學乖了。小小年紀就知趨利避害,討好眾位表姐妹,但心裏對王家是越來越厭惡。她以為巴上溫如玉,王家這些人便不敢再欺她,卻不知溫如玉和王家嫡系才是一體。

世家如大樹,附屬眾多。

葉家依附王家,王家就是他們的天。

“這位媽媽,王家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裏可有下人能教訓主子的?我憂心我母親的身體,出手安撫是為孝道,敢問王家的規矩可是摒棄了孝道?視孝道為錯行?”

那婆子眼白翻著,哼了一聲。“如此歪曲他人之意,無怪外面傳表姑娘心術不正。”

王氏白了臉,輕扯女兒的衣服。

“娉娘,忍忍就好了。”

“娘,你忍了這麽多年,他們可有半點憐憫之心?”

不是葉娉不想忍,而是這樣的忍讓毫無意義。未問一個字,便是這等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罰。連一個下人婆子都敢蔑視她們,如此卑微得到了什麽?

葉家對王家言聽計從,仰王家鼻息而存,圖的是什麽?不過是危難時有人拉一把,失勢時有人護一護。

原主被女配迫害時,王家是幫兇。甚至原主死後,王家在女配的授意下對葉家打壓,迫使葉庚被貶外放。

人說供佛千日,盼的是險時有人庇護。他們葉家供著王家這尊大佛,換來的卻是滅頂一般的傾覆。

既然如此,這樣的大佛不供也罷。

然而這樣的話,葉娉此時是不會說的。母親是王家女,受王家影響之深,不到痛徹心扉之時不會醒悟。

她在母親的乞求的眼神下,緩緩垂眸。

此事急不得,得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