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娉心跳如鼓,等待著溫禦的反應。

水洗的藍天,飄忽的白雲,像極她此時的心情,一望無際的空空落落,還有上上下下不定的忐忑。

生或者死,存在別人的一念之間。這種感覺如鯁在喉,悶得人心裏發慌,又似無頭的鳥兒一樣橫沖直撞,不知何時能沖破禁錮一飛沖天。

不過幾息的功夫,竟像是千年萬年。

溫禦將接過東西,便知裏面是何物。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單手提著黑色的包裹。黑的讓人膽戰,白的叫人心驚。

如此黑白,恰似無常煞神。

煞神睜眼,橫屍千裏。

葉娉在他的目光中幾乎感覺不到溫度,那雙冷漠的眸如深不可測的極淵,若虛無的黑洞,無底的深潭,讓人望而生畏。

越是平靜的湖,越是藏著幽古的未知。

原本葉娉是來探底的,然而此時她不僅沒有探出對方的底在哪裏,反倒讓自己又增添幾分惴惴。

“葉姑娘,你送給郡王的是何物?”宋進元心如貓抓,又不敢從溫禦手裏搶東西。

葉娉裝作害羞的樣子,低頭嚅嚅,“沒什麽…”

誰也不知道她是來送刀的,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刀還是溫禦自己的。刀是奪命的器,如今她將這器送回,溫禦也爽快收下,是否意味著對方會放過她?

她不得而知,滿心期待。這份期待落在旁人眼中,是女子對男人的癡情,是渴望得到回應的殷切。

三喜心道,姑娘怕是愛慘了溫郡王。

這次姑娘弄得好生神秘,連她都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其實她也好奇的緊,姑娘到底送了什麽東西給溫郡王。

宋進元心下感慨,溫承天這小子除了一張臉,哪裏比得過他。為何他沒有遇到像葉姑娘這樣大膽癡情的女子。

可憐葉姑娘一腔愛意,錯付給了一塊冷木頭。

他的好奇心沒有得到滿足,正欲再問時,溫禦已擡腳走遠。他趕緊跟上去,還不忘回頭朝葉娉擠眉弄眼。

直到他們的身影再也看不見,葉娉這才重重籲出一口濁氣。一個哈欠剛好卡在當口沒打出來,眼中立馬泛起水霧。

三喜看到自家姑娘這副樣子,心疼不已。她家姑娘巴巴地來送東西,溫郡王一個字也未說,姑娘卻喜極而泣。

人人都笑姑娘癡心妄想,哪裏知道她家姑娘有病。那什麽怪病她沒發現,只是這相思病該如何是好。

明明有病還要被人罵,她家姑娘真是太可憐了。

葉娉聽到嗚嗚的哭聲,驚訝無比。

這丫頭哭什麽?

“姑娘…嗚…你真是太癡情了。”

葉娉:“……”

她只是不想死,僅止而已。

……

走得遠了,宋進元慢慢朝溫禦那邊靠過去,剛想拍拍對方的肩,冷不丁被溫禦淡淡的眼神一掃,猛然間有種萬軍過境屍橫一片的錯覺。

溫承天這小子,真是越發讓人畏懼。他家老頭成天說他不著調,不如這小子沉穩,恨不得把這小子當成自己的親兒子。

“你收了人家姑娘的東西,莫不是真有那心思?”

溫禦不理他。

他追上去,“上回葉夫人不是求你給她保媒?依我看葉夫人是希望你以後能護住她,替她找一個可靠的人家。”

“宋大人倒是閑,難道想改行做媒婆?”

“人家葉夫人指定你當媒婆,又不是我,我還想請你保媒呢。”說到這,宋進元突然嘿嘿一笑,“葉姑娘這脾氣我甚是喜歡,若不然你從中說和說和?”

溫禦終於正眼看他,眼神隱晦。

他被看得心裏發毛,“承天,你這麽看我作甚?”

“你我這等雙手沾血之人,還是不成親為好。”

免得害了人家姑娘,年紀輕輕香消玉殞。

“你什麽意思?”宋進元瞪大眼。“你小子不想娶妻,我想啊!我爹娘一直催,早就想抱孫子了。”

溫禦的眸色越發晦沉,上輩子宋進元前後成了三次親,克死三位妻子,最終還是沒能留下一兒半女。

猶記得他第三任妻子張氏病亡之後,他醉倒在三位妻子的墳塋前,神情索寂落魄悲涼。先是望天三聲大笑,爾後痛苦流涕。

他說似他們這等雙手沾滿鮮血之人,哪怕自以為行的是正義之事,平的是天下瘡痍,但在佛祖面裏,他們經手太多的人命,早已是罪孽深重。罪孽深重之人,不配人間恩愛,更不配天倫之樂。

世人皆道他克妻無子,是殺戮太重,是因果報應。

他問:“承天,你是否早知如此,所以才會一直未娶?”

當時自己回答,並不曾有預見之明。

這一次,重生回來。面對自己的這位好友,以及後來自己在朝堂上的得力臂膀,溫禦覺得他應該讓其知道,孑然一生未必是苦,有些東西不曾擁有亦無妨。

“命裏無時莫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