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除主院之外, 府內位置最好、面積最廣的一座院子被劃為趙鈺錚的院落,幾乎一比一照搬蘇州園林建築, 一磚一瓦、一樹一花極盡詩情畫意。

小石子路上, 謝氏攜一眾家仆浩浩蕩蕩進入院落主屋,剛靠近就聽到裏面瓷器摔碎的脆響,不由駐足,詢問照顧趙鈺錚的兩位嬤嬤怎麽回事。

嬤嬤為難地說:“四郎一大早就被前院的聲音吵醒, 心情郁卒, 不肯喝藥。”

謝氏:“再去煎碗藥過來, 其他人都退出房, 別縱著四郎。”

前行至門廊,忽聽遠處傳來鞭炮鳴聲, 謝氏忽然頓住腳步問:“是來迎親了?”

身後的嬤嬤應是, 以為謝氏還有吩咐,良久無聲便擡頭看去,見謝氏神色恍惚,呆立原地。

過了一會兒,趙鈺錚赤腳跑出來,在門口大聲喊了句:“娘!”

謝氏回神,朝趙鈺錚走去:“生病了就別出來吹風, 乖乖喝藥,別總是為難底下的人。”

趙鈺錚抱著謝氏的胳膊撒嬌:“藥太苦了, 前院又太吵——我沒埋怨五郎的意思。対了,準備送五郎喜事的賀禮送過去了嗎?”

家仆來說:“今早送過去了。”

趙鈺錚:“娘,您不去前院看看?”

謝氏拍拍趙鈺錚的手說:“用不著我。”

趙鈺錚高興地靠著謝氏撒嬌賣乖, 剛才看見謝氏愣怔地眺望趙白魚院落方向的一幕,心裏陡然而生的不安在這瞬間煙消雲散。

盯著趙鈺錚喝藥, 又哄著人睡著的謝氏忙回前院主持中饋,遠遠遇到出府的新人隊伍,前有悍勇的軍營將士護送,後有奏樂隊伍、宮裏派來的司儀,還有擡著七.八百擔嫁妝、聘禮,排成一條見不到尾巴的隊伍,而新人趙白魚和霍驚堂就在人群最為顯眼的位置。

謝氏一眼就瞧見趙白魚,她以前總不願多見趙白魚,怕在他臉上看到昌平公主的模樣會禁不住恨意失控,更別提見過趙白魚著絳紗袍、戴玉冠的模樣。

如今一見,心中湧出兇猛的熟悉感,謝氏忍不住問身後:“嬤嬤您看看前面的趙白魚,他像不像剛金榜題名、身穿絳紗袍的年輕時的老爺?”

嬤嬤眼神不大好,仔細看了又看,只瞧出個大概輪廓,搖頭說:“不太像。那位肚皮裏出來的孩子有哪點像老爺?我看哪哪都不像!”

“是嗎?”

謝氏滿心猶疑,走遠了還忍不住頻頻回頭。

實在是穿絳紗袍的趙白魚太像年輕二十歲的丈夫,她很難描述出被一眼擊中的震撼,只將這點異常偷偷藏在心底。

***

宮裏來的司儀本意是用轎子接新人,被霍驚堂一力否決,此時正臉色難看地站在兩匹駿馬中間,擡眼見到迎面走來的一対新人,霎時被驚艷。

臨安小郡王也算她看著長大,風采儀態自是頂尖,草草配一個男妻本就令人不滿,若是趙府的麒麟子趙鈺錚還好,偏偏是魚目似的趙白魚,司儀心裏的不滿更是達到頂尖。

現下當面見到人,才知蕭蕭肅肅、清如朗月原來不是誇張的形容詞,再一想他前段時間為救恩師敲登聞鼓,可見人品難能可貴,心裏的不滿霎時冰消瓦解。

司儀揚起笑容,高聲唱道:“請新人上馬!”

霍驚堂翻身上馬,回望趙白魚。

趙白魚利落上馬,聽到霍驚堂聲音帶笑地說:“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差點沒腿軟地摔落馬。

新人上馬,喜樂奏起,鞭炮齊鳴,打馬過禦街,兩道是鱗次櫛比的官宅,迎親隊伍穿梭其間,有家仆出來看熱鬧。路過京都府衙門,門口是笑容滿面的同僚和紀知府。七百來擔嫁妝、聘禮營造出比十裏紅妝還誇張的場面,驚得滿京都的人跑出來觀看,紛紛交頭接耳,道這男人和男人的婚禮場面竟比女兒家還盛大。

便有人說:“昔日昌平公主大婚也不及今日盛況。”

人群中鉆出小孩圍著搭載新人的高頭大馬賀喜,秀嬤嬤和硯冰趕緊撒下糖果和銅板。黃昏將至,迎親隊伍進入臨安郡王府,圍在外頭的人們才漸漸散去。

郡王府大門一關,喜樂都停了,空蕩蕩沒有賓客,高堂上只放一個牌位,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儒士,蓄一撮山羊胡,著青衣,外罩文武袍,像個棄筆從戎的儒將。

他是誰?

趙白魚朝霍驚堂投去疑惑的目光。

霍驚堂:“你應該知道我和我父親的關系沒那麽好,他覺得丟臉,不願意過來。靈位是我娘,她在就行,旁邊是我二舅舅,他和我娘是龍鳳胎,你隨我叫他二舅就行。郡王府一向不開門迎客,免去朋黨結私的猜忌,你介意嗎?”

趙白魚搖頭。

賓客不是京官就是五皇子之流,說來觀禮,實是看笑話。他們不敢嘲笑霍驚堂,所有譏諷只會落在他趙白魚的頭上。

霍驚堂備受聖上信任,哪會怕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