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除夕當日, 天色微亮,屋外隱約有鞭炮聲傳來。

趙白魚迷迷糊糊地囈語幾句, 拉起被子就往裏頭鉆, 尋到熱源就棄被而往霍驚堂懷裏蹭。

霍驚堂潛意識攬住趙白魚,手掌包住他的後腦勺繼續睡。

此時京都府內外所有人家開始忙碌,先灑掃塵除,再換門神、釘桃符, 擺上堅果蜜餞等零食, 如果家裏小孩偷吃完了, 便要緊趕慢趕跑到市集上買, 那兒好不熱鬧,春節一應物事皆有販賣。

郡王府自也不例外, 天還沒亮, 府裏上下便忙得腳不沾地,硯冰一大早在郡王府門口點炮仗,寓意除舊換新、驅災消邪。到天光大亮時,嬤嬤們便不慣著府裏的主人,帶著洗漱一應物事來到主院外敲門,不準他們睡懶覺。

趙白魚睡眼惺忪:“什麽時辰?”

霍驚堂:“卯時末。”

不到七點?

趙白魚哀嘆一聲,朝被窩裏鉆, 困得不想起來,但簾子外站著秀嬤嬤。

秀嬤嬤:“五郎, 莫貪睡,別忘了今日是除夕。”

許是春節氛圍熱鬧輕松已經刻進骨子裏,趙白魚難得鬧點小脾氣:“往年這時候不是可以睡到辰時末嗎?”

秀嬤嬤:“往年你是什麽身份?今年你在哪兒?往年的趙府, 其他院子天沒亮就得起來,就咱們小院門可羅雀, 我方放縱您睡晚,現如今是在郡王府!早上有客來拜訪,有些客人我們底下人能擋住,有些還得主人家接見才行。”

趙白魚:“……下午見不行嗎?”

秀嬤嬤斷然拒絕:“不成。下午得您去拜訪,難道您想讓先生親自登門拜訪?吃了午膳便有一個時辰的訪客時間,然後趕緊回府洗漱入宮參加宴飲,晚上遊京都、守歲,到明日才可睡晚些……五郎,聽清楚沒?”

趙白魚拖拖拉拉的,“知道了——”

溫熱的濕巾貼在臉上,睡蟲立即被趕跑,趙白魚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洗漱完畢便去填飽肚子。

如秀嬤嬤所言,郡王府門庭若市,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

海叔告訴趙白魚:“靖王被貶為庶人,處以極刑,臨安郡王仍聖眷不衰,於京都府天潢貴胄的圈裏,本就是超然的存在。小郡王平日不與人結交,也就除夕當天會開郡王府的大門,接見來拜年的人,想巴結或討好的人自然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踏扁郡王府的門檻。何況小郡王和小趙大人前段時日齊心協力停了大獄,欠了恩情的那些人也會來。”

趙白魚:“原是如此。”

海叔笑說:“不必所有人都見,小趙大人看來客名單,想見就見,不想見便叫人打發走。”

拿到趙白魚手裏的來訪名單已經經過篩選,會個面,喝茶談天倒不是難事。

“既是過年,便叫來客們都到花廳相聚。府裏的博具可都放在花廳?”

“投壺、鬥茶、骰子、牌九和葉子牌都備上了。還備了捶丸,花廳後邊有道沒鎖的小門,穿過小門便有擊捶丸的場地。”

捶丸類似現代的曲棍球,是時下風靡的娛樂遊戲之一。

趙白魚進去花廳,裏頭有十幾人,三到六品大員皆有,還有人攜子孫而來,廳裏每個放置博具的地方都有人在玩。花廳主位放一張臥榻,霍驚堂曲起一條腿踩在臥榻邊沿,坐姿灑脫不羈,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做出傾聽旁邊大儒高談闊論的姿態。

甫一入花廳,霍驚堂就擡眼看過來,拍著身旁的位置說:“小郎,這邊。”

正聊著鬥茶知識的人看來,卻都是當朝三四品的朝官。他們目光溫和地打量趙白魚,笑著點頭示意,主動介紹,比如在霍驚堂左手側穿玄色袍服、鬢邊簪花的中年男人是度支使杜工先,他旁邊穿淺色儒生,同樣鬢邊簪花的山羊胡男人是戶部副使。

還有不少從未說過話的朝官都主動和趙白魚攀談,頗為熱情,就是喜歡詢問他對未來的展望和對官場的看法。

趙白魚一律敷衍過去,他不展望未來,一旦說出他對官場的真實看法,怕會得罪在場所有人。

不過穿上私服的朝官們不聊官場和公事,而是談天說地,講經論道,解析到位,見解獨到,饒是有現代閱歷的趙白魚也時不時驚嘆,深受啟發,逐漸聽得入神。

午宴將近,海叔還提醒,趙白魚驚覺時間悄然而逝,才知原來接見訪客並不全是敷衍和無聊,也可以受益匪淺。

出於禮儀,霍驚堂挽留朝官用膳,但沒人會在除夕日留在別人家裏用膳,因此都婉言拒絕,陸續告退,熱鬧了一上午的花廳瞬間清靜。

送客到門口的趙白魚和霍驚堂並肩往回走,趙白魚提議:“午飯就叫硯冰、崔副官、李娘子他們一塊兒到酒樓吃吧。”

霍驚堂:“府裏午膳都準備好了。”

趙白魚:“留給海叔和嬤嬤們。”

霍驚堂:“酒樓食材不如府裏新鮮,大廚也不如府裏的,怎麽想到去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