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趙白魚出現在江東帥使府宅門口就是他對趙重錦的回復。

吱呀一聲, 大門被拉開,小廝說:“趙大人, 我們老爺請您進去一敘。”

趙白魚進府, 被引進前廳,一個四十五、六,頗為壯碩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對門口的太師椅,矍鑠的鷹眼直勾勾盯著逆光而來的趙白魚。

“下官見過胡帥使。”

胡和宜:“坐。”打量著趙白魚, 他一語道破:“沒有半點像昌平公主, 卻是道貌岸然的模樣。”

趙白魚:“然而事實不可否認。”名義上, 他還是昌平公主唯一的血脈。“長得再像父母, 也不受待見。”

他被趙府冷落,人盡皆知, 執著於昌平公主的胡和宜自然該知道, 而他因昌平備受趙伯雍厭惡,無論出於膈應趙伯雍的原因,還是遭受和昌平一樣的待遇,都會讓胡和宜產生他們是同一陣營的親切感。

果不其然,胡和宜神色緩和些許,被趙伯雍厭惡的人就可以是他的朋友,雖然趙白魚長得像姓趙的偽君子, 但他是公主唯一血脈的身份更重要。

“無事不登三寶殿。直說,找我何事?”

“我在京都聽了一些舊聞軼事, 想到‘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這首詩,感慨造化弄人, 本是天定良緣,奈何好事多磨, 偏有人橫插一腳——感慨多了,有時候就想如果我的生父不是趙宰執,如果我的父母恩愛兩不疑,人生是否更順遂?想得多了,就想親自來拜訪——”說到此處,趙白魚嗤笑著搖頭,“卻是癡心妄想,胡帥使莫怪我胡說八道。”

為官多年,誰沒遇到過來求辦事的人打感情牌?

胡和宜自然聽出趙白魚話裏的用意,奈何這張感情牌偏就擊中他此生最大的遺憾。

他和昌平公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將昌平公主視為此生唯一的妻子,熟料天公不作美,出現一個趙伯雍橫插一腳。

雖然是昌平橫刀奪愛,但在胡和宜眼裏,趙伯雍不該出現,錯的是他,所以趙白魚一句‘有人橫插一腳’直接戳中他心裏最隱秘的地方。

二十多年過去,終於有人說出和他內心共鳴的話了。

而且他還不希望趙伯雍是他的生父……假如沒有波折橫生,他和昌平的孩子也該是趙白魚這般霽月光風的模樣。

胡和宜的心柔軟些許,“小孩子有些奇思妙想倒沒什麽。找我何事?總不至於真是來找我敘舊的,你們那點小心思都是我年輕時玩剩下的。”

“我自然不及大人您。”趙白魚:“胡帥使——”

“不介意的話,叫我聲世叔。”

趙白魚從善如流:“世叔。”說清來意。

“借兵抓私鹽?”胡和宜緊皺眉頭,心生警惕,態度冷淡了些:“世侄為朝廷的這份心是好的,可你有確鑿證據嗎?要是落了空,我就是越權去管江西的事,怕也得跟著受罰。”

趙白魚:“我有信得過的消息來源。”

胡和宜按著虎口,沒太大興趣:“不是世叔膽小怕事,實在是沒有正當名目便私自調兵,朝廷追究下來,我擔待不起。再說你,你剛到兩江能有信得過的消息來源?別是被人騙了,掉進套裏,反因此被擼了頭頂的帽子。世叔是過來人,什麽風浪沒見過?陛下初登基那會兒,天下動蕩,危機四伏,世叔我無數次差點栽在官場裏,可到最後無驚無險地當著一省帥使,你知道為什麽嗎?”

趙白魚:“願聞其詳。”

胡和宜看著他:“因為世叔耐得住性子,肯花費更多的時間和心思去跟那幫人周旋,而不是一到地方就急巴巴地挑事。”

趙白魚垂眸,抿唇一笑,輕聲說道:“如果公主也有抓私鹽的意向呢?”

胡和宜擡手想送客的動作一僵,銳利的目光投射過去:“公主私下和你往來?我好像沒聽說過。”

他愛慕公主多年,始終關注著她,從沒聽她提起被留在京都府的孩子。

趙白魚從袖口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來,推過去,胡和宜一眼認出裏頭的鈿頭釵。

“你怎麽會有這支鈿頭釵?”

女子送出定情信物屬於相當私密的事,胡和宜不知道鈿頭釵被公主送給趙伯雍。

“您說呢?”

及笄之物,尤其珍貴,除非這些年時刻思念親子,否則不會送出鈿頭釵。

昌平和趙白魚私下果真互有往來?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天底下哪有不愛孩子的母親?

當年被貶兩江,留下繈褓中的孩子怕也是擔心孩子承受不了路途顛簸,才狠心棄於不顧。

胡和宜隔空輕撫鈿頭釵,冷硬的態度迅速緩和下來:“你和公主見過面了?”

“闊別二十年未曾謀面,”趙白魚苦笑:“近鄉情更怯。”

胡和宜目光尖銳:“查抓私鹽當真是公主的意思?”

趙白魚坦蕩回視:“您覺得我有必要拿個一戳即破的謊言欺騙您?您要是不相信,可以親自去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