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趙白魚一身白衣出現在昌平公主府門口, 臉色慘白,硯冰一臉心疼、不忿, 竭力勸他離開。

見勸不動, 硯冰擅作主張叫轉到明面的暗衛強行扛走趙白魚,大聲說道:“您這是何必!既然沒有緣分,何必奢求那點情分?如果有心會二十年不通信?您一到兩江就找機會想進公主府,一次次被拒, 還不夠清醒嗎?”

頓了頓, 硯冰壓低聲音:“我起雞皮疙瘩了。”

趙白魚:“說明你臉皮還沒修到火候, 換崔副官來, 他能踹公主府大門。”

要是霍驚堂,估計會雇個喪葬儀隊敲鑼打鼓把他擡進公主府, 那才是他都扛不住的社死。

暗衛擼起袖子表示他也行, 被硯冰一句‘太浮誇’否決。

就在拉扯間,公主府大門被打開,昌平的貼身女官就在門口,冰冷一句:“殿下要見你。”順便攔下暗衛和硯冰兩人,“殿下只點名見你,閑雜人等不得擅入公主府。”

趙白魚吩咐:“你們就在外面等。”

言罷就跟著女官進府,繞了許多路才終於到一個圓形拱門, 能窺見裏頭的亭台水榭、假山流水和奇珍異草,再回想一路走來瞧見的水榭樓台, 估算一下公主府的占地面積和仆人家丁,沒有丁點被流放的罪人應有的待遇。

女官讓趙白魚在外面等,自己進去稟報, 過了一會兒就有婢女來領路,穿過石子路, 進入一段九曲長廊,擁抱著假山、湖泊和花園,走了幾段台階終於見到前方十來個台階上的一個樓台,昌平公主正倚著樓台欄杆眺望公主府的風景。

十步一侍衛,五步一婢女,左右還有李得壽和女官,營造出來的氣勢比趙白魚在宮裏見元狩帝還威風。

“江西漕使趙白魚見過公主。”趙白魚拱手行禮。

昌平輕慢地打量趙白魚,對上那雙唯獨像謝氏的眼睛便有些厭惡地皺眉,食指輕敲著欄杆,慢聲慢氣地問:“連續數日求見,是得罪了糧商,來找我出面求情?”語調裏有點漫不經心和譏諷。

趙白魚不卑不亢:“公主不也在等我?”

敲欄杆的動作一頓,很快恢復從容,昌平笑了聲:“我不喜歡賣弄聰明的人,尤其不喜歡站著求人的人。”忽地冷臉:“送客。”

李得壽:“請。”

趙白魚的腰背總是挺得很直,像一杆寧折不彎的青竹,此時穿著白衣,被勒出精瘦的腰身,登高處而微風拂過,廣袖飄飄,衣袂渺渺,便有靈清雋秀的風姿。

而他面對自出生起便沒再見過的生母,闊別二十年第一次見,沒有崩潰痛哭,被冷淡甚至是敵視的態度針對,也沒失態控訴,仍是雲淡風輕,鎮定從容的模樣。

樓台上的婢女不知不覺被吸引,頻頻投去目光。

“畢竟求人該有求人的樣,端得高高在上的,的確讓人討厭。”

昌平:“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的優點。”

“所以我不是來求人的。”趙白魚笑笑說,“就是單純來見你,看一下當年橫刀奪愛,毒害婦孺,蛇蠍心腸的人是什麽樣子,現在坐鎮兩江,玩弄權術,呼風喚雨,又是什麽樣子。仔細看來,還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沒什麽稀奇的。”

女官一臉怒容:“放肆!”

李得壽擡手就要抓住趙白魚的胳膊將他扔出去,昌平表情冷漠,和一臉笑容,雙眼冰冷的趙白魚對視,施施然開口:“退下。”

其余人還未反應過來,倒是李得壽率先收回手,女官則令樓台內婢女和侍衛都退到外面,只剩下昌平和趙白魚。

“你應該叫我娘。”昌平直勾勾地盯著趙白魚,明艷的笑容扭曲著某種快意。“你恨我?”

趙白魚:“沒有恨的必要。”

昌平不信,但趙白魚的目光平靜冷漠,不是刻意營造出來的意圖刺傷他人的冷,而是看陌生人、看花草樹木的冷漠無感,他的確不恨她,當然也沒有多余的愛。

對闊別二十年的‘生母’,竟是無愛無恨,毫無波瀾。

昌平陡感不悅,“冷心冷肺至此,還有人誇你菩薩心腸,是他們瞎了眼還是你太會裝?”

“我是善是惡都跟您沒有多大的關系,我無意與您剖心跡,您也不用頂著我生母的名頭在我跟前耍威風。”趙白魚還是笑笑的模樣,溫聲細語地說話,不知情還以為他在和關系很好的人聊天說笑。

一口一個您,看似尊敬,實則話裏話外全是刺骨的譏誚。

昌平頭一次覺得被尊稱‘您’很刺耳,原本平靜的心頭霎時拱起一團團怒火,鳳仙花染就的指甲深深插1進掌心。

趙白魚的冰冷讓她想到趙伯雍,他時刻的從容溫言但尖銳的言語又讓她想到謝氏。

“如果今日之後,傳出你氣暈生母的謠言,前途會如何?”昌平不吝於釋放惡意。

“我以為您不會被情緒裹挾。”趙白魚語氣遺憾,忽地笑了聲:“你以為我今天是來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