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2/7頁)

趙伯雍心內絕望,不得不承認無論是作為父母的他們,還是趙家族親門第人脈,對趙白魚來說都可有可無。

五郎不需要他們了。

謝氏的手在哆嗦著,顯然也清楚地意識到這點,但她仍不放棄希冀地望著趙白魚:“你原先住的院子,正叫人擴大些,重新修繕一番,還有過幾日便是中秋,府裏一早備下瓜果和家宴,五郎可不可以來?不用過夜,也不用待太長時間,待半刻鐘也行,小郡王也可以來,還有硯冰、秀嬤嬤他們隨時都能到府裏來……”

她小心翼翼地問:“五郎,你意下如何?”

趙白魚靜靜地凝望著他們,此世生身父母,難得趙伯雍身居高位也沒有納妾,夫妻恩愛,兄弟和睦,尤其寵愛幺兒。

趙鈺錚體弱多病,謝氏便日日夜夜地照顧著他,煎藥喂藥不假他人手,京都府內外的寺廟裏都有她磕頭跪拜過的痕跡。

謝氏是慈母,趙伯雍便是嚴父。

他是封建時代典型的大家長,卻又與古板不知變通的家長有所區別,針對每個孩子都能做到因材施教,才能培養出狀元郎趙二郎和禁衛軍趙長風、趙三郎。

他也有因為偏愛而偏私的時候,極其縱容寵溺幺兒,能為他退讓一些底線,會將他舉過頭頂、會陪他玩一些騎大馬的遊戲,出趟遠門辦差,送回來的家書必定會問候一句小兒郎。

如果沒有昌平公主作惡,沒有換子這一出,他們的確是這個時代稱得上溺愛孩子的父母,京都府不知多少兒郎、女郎都羨慕趙長風他們能有趙伯雍和謝氏這樣的父母。

趙白魚是異世之魂,如飄零的無根之萍,起初胎穿而來並沒有太大感觸,欣喜過此世健康的身體、感恩上天賜予的第二次生命,也對這個時代產生過好奇和摸索之心。

時日一久,也生寂寥之心,也留戀前世親友,卻也能坦然面對此世的父母,也心生好奇過。

父母與子女的相識相親都需要一個摸索的過程,他旁觀趙謝二人,許是血緣相親與生俱來,再或許是異世之魂太孤單,便想尋到能讓他落地的羈絆。

毫無疑問親情是最優選擇,沒有之一。

起初不知昌平和趙家人的恩怨,疑惑過怎麽此身的父母不願來見他,後來得知那般癡纏怨憎深重的恩怨,也想過是否放棄與趙家人建立羈絆。

可那時他還是前世開朗樂觀、處處與人為善的趙白魚,生於和平文明的時代,親友寵愛,收獲無數的善意,於深沉的愛意中成長,便養成一個過於天真的趙白魚。

早幾年,破敗的院子裏只有秀嬤嬤一個人,而秀嬤嬤待他冷淡了些,他也太小了。

小胳膊小短腿走不出趙府,有時候隔著院墻,有時候就在府裏的後花園,隔著一個池塘或者藏在假山後面看謝氏抱著趙鈺錚,看他們一家和樂融融,歡聲笑語不斷。

他會告訴自己,無論是他的羨慕還是趙家人的冷漠,都情有可原。

被冷眼、被無視、被過分的欺負時,他也會豁達地安慰自己,沒關系,生身母親所作所為的確難以被原諒,即便是現代也有父母債子女還的觀念。

何況遷怒本就是人之常情,瞧趙鈺錚病得萬死一生,如果是他的孩子受這苦難,或許他也會怨恨的。

被迫放棄科考、被逼嫁人的時候,他也替謝氏和趙伯雍開脫,他說謝氏和趙伯雍待他已經足夠好了,不過是忽視,不過是冷言斥責,不過是在面對趙鈺錚時會選擇放棄他,至少沒讓他死在後宅裏。

這時代的小孩子夭折率太高了。

後宅更是藏汙納垢,多的是讓一個小孩子悄無聲息死去的辦法,便是他生來帶有前世記憶也躲不過一場沒有藥醫治的風寒或是天花。

至少他小時候得過幾場風寒,秀嬤嬤去請示的時候,謝氏還是令人請了大夫,沒有袖手旁觀。

他在趙家人身上尋找心靈和靈魂都落於此世的羈絆,妄圖從他們身上尋找親情,卻忘了即便是尋常親緣也有父母怨子女,或是子女恨父母的情況,何況他們彼此間還橫亙著一個昌平。

前世的趙白魚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卻是在愛意與光明中長大,就算博覽群書、積極豁達,即使能明白很多道理,還是會像一個紙上談兵的將領,心軟、盲目、天真,總以為付出足夠多就能改變他人的觀感。

就像他不認為自己能以一己之力去改變這個時代,卻還死抱著來自於光明燦爛的時代那天下大同的理想不肯放手,不肯隨波逐流,於目之所及處,驅逐黑暗、不平等,拼盡全力、盡己所能地給予公正和自由。

趙白魚也不是一開始便堅強、冷靜、聰明絕頂到人人嘆服,他也天真、也犯蠢、也曾潰不成軍,他是在這個時代跌跌撞撞,磕得頭破血流,磨得滿身傷痕才成長成現在的趙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