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粉紅色的大象(修了一下,請刷新

秋辭低頭拆外賣包裝,心裏很亂,手上慢吞吞地動作,余光看到盛席扉對著他的臉發怔。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經意對盛席扉出了“別去想那只粉紅色大象”這樣的難題!

秋辭大概可以確信,自己是盛席扉遇到的第一個活生生的“同性戀”。徐東霞對他說自己是,虞伶對他說自己可能是,盡管只是嫌疑,但對這個人而言極為陌生的“同性戀”三個字,早就和相對熟悉的“秋辭”兩個字連在一起。

可自己剛剛對他說:“我不是。”

盛席扉噗通掉進“別把秋辭和同性戀聯想到一起”的思維困局。

秋辭打開所有的餐盒。他點了兩個硬菜,被餐館誤會有人陪他吃飯,配給他兩雙筷子,兩份米飯。

他把其中一雙筷子搭到盛米飯的餐盒上,推到左邊,對盛席扉說:“你也一起吃吧,我點得多。”

盛席扉從他右側繞到左邊,這會兒才發現秋辭家裏非常熱,趕緊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然後像秋辭那樣,一條腿曲著踩著腳蹬,另一條腿垂下來點地,坐到高腳椅上。

吧台不是用來吃飯的,吧台的座位是為了兩個一起喝酒的人能把臉湊近了親密地說話用的。

盛席扉拿著筷子打開米飯蓋子時,胳膊肘碰到秋辭扶在吧台沿的手。那只手的手背在上遊,手肘在下遊,絲質的袖子流下來,露出一段白胳膊。沒有淤血,沒有綁痕,只有光滑的皮膚,淺淺的汗毛。

盛席扉把筷子換到左手,右手撐在自己的座位上。

秋辭扭頭看他,“你還是左撇子?”

盛席扉低頭看眼自己的左手,“小時候是,上學的時候矯正過來了,不過想用左手的時候也能用。”

“寫字呢?”

“和吃飯一樣,左右手都能用。”

秋辭也看自己的手,左右手都看,“你知道左撇子其實是不需要矯正的吧?”

盛席扉笑了一下,是他這半晌的第一個笑,將將恢復些平日的生氣,“咱們小時候人們哪懂這個?我家裏說怕出去跟人吃飯胳膊打架,就讓我練習右手拿筷子。”

他即使喝了酒,依然敏銳,問秋辭:“你以前也是左撇子?”心裏堵了一堆心事,卻仍為兩人有緣感到快樂。

秋辭收回打量自己雙手的眼光,像是毫不在意地:“嗯。”

他總想給自己那些異常找出緣由。可能是因為嬰兒期很少被抱起,可能是因為幼兒期缺少戶外光照,而所有這些可能裏,最心儀的是可能因為小時候被強行從左利手改成右利手。科學已經證實,強行矯正習慣手可能會導致心理和行為上的異常,而具體有何異常則因人而異。他喜歡這種可以解釋一切的理論。

然而盛席扉告訴他,被矯正過習慣手也能長成正常人。

“為什麽你被矯正了也能用左手?”

“哦……家裏對我的要求是在外面的時候得用右手,在家裏隨便,我就一直兩只手都用著。”

秋辭想起自己小時候每次習慣地用左手去拿筆和筷子時,手背上狠狠挨的那一下。肉體上的疼不算什麽,不喜歡的是那一刹那的受驚和被否定的委屈。

他忽然覺得生活真是不公平。

不公平。在盛席扉面前,他經常產生這種念頭,但都是隱隱約約的,畢竟他並不認為自己失敗,也從不覺得自己可憐。頭一次,這個念頭如此強烈:命運對人不公。

對命運的怨恨轉移到盛席扉頭上,不想承認實際是嫉妒:憑什麽盛席扉能生長得如此完美?

秋辭想,他不是比自己更聰明,知道避開每一個陷阱;他也不是比自己更有自制力,能抵禦一切誘惑。他只是運氣好,一直走在沒有陷阱和誘惑的道路上而已。

“你不熱嗎?”秋辭問。

盛席扉快熱死了。他本來喝了酒就容易熱,秋辭家的暖氣還這麽足,讓他一直冒汗,頭發根都濕了。

“你要不要把毛衣脫了?我家暖和。”

“哦,好。”盛席扉聽話地把毛衣脫了,露出貼身的短袖T恤。這時他和秋辭才像是一個季節的。

他其實早就留意到秋辭穿得少了,睡袍的絲質布料薄得就像沒有。視線一直躲著秋辭露在外面的皮膚,之前不敢想他穿這麽少冷不冷,現在不敢想他也喝了酒,是否也覺得熱,是否也出了汗。

這也是一只不能想的粉紅色大象。

他不敢想秋辭出汗的樣子,視線卻落到最容易出汗的額頭。那裏平時都是露在外面的,此時被頭發擋住了,看不出是不是出汗了。第一次看見秋辭的頭發沒有被發膠定住的樣子,原來這麽柔軟——當然只是推測它們柔軟。剛剛秋辭靠在他胸前時,這捧柔軟的頭發就在他鼻子前,他聞到像是剛沐浴過的溫熱的香氣。

他又看到秋辭的脖子,白白的脖子,想起在車裏看到秋辭脖子的那次。當時兩人離得就是這樣近。那次自己在捆秋辭的手,而這次可以看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