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糖粘子、鹽粘子

原本都已經準備動手了的檀邀雨被這一聲“師父”直接叫得愣住了。

那年輕郎君也不待邀雨再反應,長腿一邁跨過案桌,徑直走到檀邀雨面前抱拳就往地上跪,“師父,徒兒總算是見到您了!”

檀邀雨嚇得往旁邊跳,腦子裏首先反應出來的,是五學館是不是在自己名下掛了個徒弟,可這郎君她屬實是沒見過啊。

邀雨的眼角瞟見旁邊的幾個胡人漢子,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名字,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是……拓跋鐘?”

拓跋鐘一聽邀雨喚他全名竟有些不樂意了,“師父您以前都是直接叫我鐘兒的,怎麽幾年不見,竟然如此疏離了?”

檀邀雨微微蹙眉,疏離嗎?不只是疏離,應該說是陌生吧。畢竟面前這位小郎君雖然長相還有些稚嫩,這個頭卻是比子墨和嬴風都高。

這若真是拓跋鐘,邀雨有理由懷疑他是吃竹子長大的。

“你怎麽會在這兒?”邀雨雖然很高興這孩子還好好活著,可她並沒有放棄戒備。

拓跋鐘顯然沒想到,檀邀雨對見到他這件事會顯得如此冷靜,甚至有些淡漠。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同邀雨再見的場景,聽邀雨再叫他一聲“鐘兒”,驚訝於他的成長。

在拓跋鐘的腦中,任何一種見面都比眼下的場面更親熱些。

他看了看周圍保護他的護衛,猜測會不會是因為有外人在,所以邀雨才會不好意思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於是拓跋鐘揮揮手,下令道:“你們先退下吧,在外面候著就好。”

幾名護衛多少有些猶豫,互看了一眼,卻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拓跋鐘雖然遣退了自己的護衛,檀邀雨可沒打算效仿。鐘兒銷聲匿跡這麽多年,突然從建康冒出來尋她,這事兒任誰看都不正常。

檀邀雨始終待在幾位行者一步之內的地方,上下打量拓跋鐘道:“你可有什麽證據?證明你是拓跋鐘。”

孟師曾幫著邀雨安頓拓跋鐘,他知道孟師的標志倒也合情合理。不過這也不能證明眼前人就是拓跋鐘。

拓跋鐘微微流露出一絲傷感,他以為哪怕自己再怎麽變化,邀雨也該是能認出他的,就像母親一樣。他偷偷跑去平城見嬌娘時,嬌娘只一眼便認出了他。

心裏雖有些不是滋味兒,拓跋鐘還是從懷裏掏出了拓跋破軍在世時用的令牌。這令牌檀邀雨讓子墨復制過,很容易便確認為真。

拓跋鐘又從懷裏拿住兩個紙包,打開後是一包糖粘子和一包鹽粘子。

他將紙包展開到邀雨眼前,如同邀功一樣道:“當初師父就是因為這個收了我做徒弟。這次來建康,我特意去平城買了一些來。一路都放在檀木箱子裏用冰鎮著,生怕天氣一熱糖衣就化了,吃不出原來的酥脆。”

檀邀雨看過令牌和那兩包粘子,想到曾經的故人,心不由就軟了下來。回頭沖幾位行者點點頭,這才獨自走入廂房內,先將廂房的窗子開了,示意自己安全,隨後才指了指案桌,“坐下說話吧。”

拓跋鐘見邀雨落座,本想直接與她同坐,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對面的案桌後。

“你去平城,見過嬌娘了?她現在如何?”

拓跋鐘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後才道:“不好不壞。母親她……受了很多苦……”

檀邀雨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嬌娘是個對自己狠得下心的女人。她既然一心要報仇,勢必會行一些常人所不能之事。

之所以還是問了,只因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的拓跋鐘,邀雨實在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麽。

不出意外地,在拓跋鐘回答了這個問題後,兩人便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卻又同時道:“你日後有何打算?”

兩人尷尬地相視一笑。邀雨先開口道:“我多少聽說了一些你的事。我與魏皇算不上敵人,更算不上朋友。我只是希望你日後無論做何種決定,都能三思而後行。我相信拓跋破軍是留了足夠的後手給你自保,你切莫辜負了你爹的苦心。”

拓跋鐘聞言緩緩垂下頭,讓邀雨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也變得有些低啞道:“自保?無非就是躲在山林裏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老鼠。師父你可知道,最初的幾年,我連男裝都不敢穿,還要模仿著女孩兒的聲音,掐著嗓子說話。”

檀邀雨自然能想象到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回想起在將軍府,拓跋鐘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連檀邀雨都敢挑釁。不過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要永遠過舍棄自己名字的人生。

曾經那麽驕傲的孩子,肯定很難接受。

不想認命。

不只是拓跋鐘,檀邀雨亦是如此。所以明知拓跋鐘走上的是一條死路,檀邀雨規勸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