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大族氣象

王五郎和謝惠連本是被檀邀雨趕鴨子上架做的使節,如今他們二人雖踏上了出使之路,可此行最要緊的事情卻還沒敲定下來。

王五郎不敢想象,若是檀邀雨在他們到達北魏的時候還沒做出決定,到時他二人要如何應答魏皇的詢問?

更糟糕的是,檀邀雨若真的打算稱帝,那魏皇發起怒來,怕是也顧不上考慮他們還是王、謝兩家的人了。

謝惠連雖也緊張,卻不是緊張邀雨稱帝是否會害自己丟了性命,而是擔心自己舉止不當,丟了謝家和仇池的臉面。

謝惠連時而站起,時而坐下,甚至會緊張到連用哪只手拿杯子,都要比劃斟酌一番。

王五郎見狀,突然覺得自己的情況也沒那麽糟糕,至少他還灑脫隨意,所以說當“棄子”也是有好處的。

心情大好的王五郎略略思慮一番後,便開始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地寫了數張拜帖,差人快馬先他們一步,送去各平城的各漢人氏族家。

北方的漢人氏族都是在前朝被迫南遷時,由於各種原因留下來的。如今以崔家為首,在北魏大力啟用漢人為官後,在北方獲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同鮮卑貴族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因為這種平衡並不牢固,所以漢人氏族在收到王五郎的拜帖後都有些瞻前顧後。

他們一方面希望同王謝這種頂級氏族取得聯系,又擔心鮮卑貴族們借題發揮,在魏皇面前挑撥離間。

就在他們想著如何魚與熊掌兼得的時候,崔家的宗子崔十一郎率先應邀,還特意為二人在崔家設宴。

有了這份邀約,王五郎心裏就算有了底。至少他們在平城也不是完全的孤立無援。

只是一直到他們二人抵達平城,仇池方向依舊毫無消息傳來。此時連謝惠連也因此焦急起來。

魏皇要在三日後召見他們,拓跋鐘的棺槨則被宗愛帶人先一步擡走了。

此後就再沒聽說一點兒關於拓跋鐘的消息,似乎北魏朝廷要刻意壓下此事,也不知拓跋鐘是否真如檀邀雨所希望的,同他爹拓跋破軍葬在了一處。

眾人都如同遺忘了這件事一般。仿佛一國的叛徒還不如王謝兩家的郎君更有吸引力。

拓跋燾更是不知出於何種因由,將召見二人的時間一推再推,直接推到了中秋之後。

既然魏皇不召見,那王謝二人也只能無所事事地待在驛館裏。而氏族子弟無所事事的時候,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宴飲。

自從崔家率先表態,北方的漢人氏族聞風而動,爭先恐後地像王謝二人發帖邀約。

然而除了崔家借著中秋的宴請,王五郎和謝惠連拒絕了所有的邀約,但是歡迎各家的子侄到驛館來探討學問。

此舉看似有些傲慢,實際卻更讓北方氏族感佩不已。

雖然有崔家帶頭,可鮮卑朝廷的猜忌絕不會因此就化為無形,與其被魏皇忌憚,不如讓南北氏族的聯絡,變成單純的子弟間學業上的請教。

果然,消息一放出去,不到宵禁時分,進出驛館的人流沒有停止的跡象。

作為最頂尖的兩家氏族的領頭郎君,眾人在見到真人前,自然會對王謝二人做各種猜想,然而無論大家怎麽猜測,兩人依舊超出了眾人的預期。

沒有一絲一毫氏族應有的奢華,就連最代表門臉的宴客廳,都維持著驛館原有的樣子,根本沒做別的布置。

有些嘴酸的人,剛一見到此情此景,還忍不住嘲諷一句,“什麽王謝之流,也不過如此,看來南方氏族是真的沒落了!”

然而往往是話音剛落,他們就被整房整院的書卷驚得說不出了話。

王五郎此時便會清風拂面般隨意道:“氏族傳承,非金玉良田,而是先賢之言。以書傳家,方為正道。我同謝九同是青州五學館的弟子,這些也是照著學館經年的藏書原樣謄抄下來的。我二人出行前,仙姬特意囑咐我們將這些帶來,送於各家郎君。”

到訪的郎君們乍聞此言,有欣喜萬分的,自然也有怒不可遏的。覺得王謝二人這是以此嘲諷北方氏族沒有學識。

前朝南遷時,帶走了大量珍貴的典籍和教書先生,這使得當時留在北方的很多小氏族都面臨無書可教的地步。所以北方氏族在學識一事上一直有些自卑。

然而等這些人真的讀了兩人帶來的書,便再說不出什麽“故作清高”、“假仁假義”這樣的詞了。

因為兩人帶來的書籍中,有不少都是傳家之作。也就是曾經只有宗主和宗子才有權閱覽的書。

這種書往往都是被供奉在各家的宗廟裏,外人是碰都碰不到的。而王謝二人卻毫不猶豫地拱手相贈,甚至還將自己從書中所學所悟也傾囊相授。

平日裏在王五郎身邊顯得有些沉默寡言的謝惠連,一旦談論起書來便滔滔不絕,且他為人十分謙和有禮,對任何人的提疑都坦誠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