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小人君子

嬴風這兩天快把自己頭都抓破了。為了喚起邀雨的慈悲心,他想了各種法子。

雲道生說邀雨雖然昏睡著,可實際能聽見他們說話,嬴風便每日引經據典,就差把“慈悲”兩個字刻在嘴上了。

可就算念經書念到嘴角起泡,檀邀雨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嬴風氣得直接將書簡扔在地上,由不解氣地又上去猛踩了兩腳,“什麽勞什子仁術仁君!聽起來和欲取欲求有何分別?!這東西我聽了都不信,還能指望你這麽個小心眼兒的人能同意?”

這世上雖有人懂得心懷感恩,可大多數人都是得隴望蜀。他們從邀雨這裏得到了別的帝王無法給予的好處後,卻不會因此滿足,反而覺得這都是理所應當,就因為邀雨是女子,非如此不可立國。

所以他們心安理得地覺得,自己可以索取更多。試問滿天下,哪裏有臣民跪在皇帝門口,請皇帝出城迎敵的先例?

可無論是誰,都覺得仇池百姓這麽做事合情合理。就連秦忠志也覺得,這是檀邀雨分內之事。

正當嬴風越發焦躁之時,子墨推門入內。

他掃了眼地上的竹簡,直接擡腳跨了過去,坐到邀雨的床榻邊,仔細查看她是否有哪裏不妥。

嬴風將邀雨照顧得很好。哪怕這些伺候人的活兒他以前從沒做過,可他用了心,不想邀雨有任何的不妥。

“你考慮得怎麽樣?”子墨突然開口道。

嬴風垂著眼,盯著地上的書,明知子墨是在問他,他卻不答話。

這幾日子墨跟著崔勇在城墻上守著,只要輪到他休息,他必定會來邀雨房裏瞧瞧。期間無論是嬴風,雲道生還是祝融,他都不聞不問,只看邀雨,別的多一個字都不說。

可就在前日,子墨突然趁房中只有嬴風時道:“你帶她走吧。離開這裏,去哪兒都行。我會替她守在這兒,若連我也守不住,她醒了也不會覺得愧對仇池百姓了。”

嬴風當時怔了,因為他並沒想過要帶邀雨走,或者更準確來說,棄國而逃。

如今子墨再次提起,問他是否想通了。嬴風卻依舊不知該如何作答。

子墨瞟了眼地上的竹簡,“你當真以為這東西會有用?”

嬴風這次倒是答得痛快,“對雲師弟那種可能行得通。雨兒從來睚眥必報,讓她放下仇恨,光憑幾句‘之乎者也’必是不行。”

“那你為何猶豫?”子墨冷眼看向嬴風,“你們都是君子,都心懷天下,但我願作小人,我只求她平安。若是我可以帶走她,我絕不會開口求你。”

“我知道。”嬴風心裏清楚,子墨對邀雨的感情能有多絕對,哪怕是他自己,也做不到將嬴家,行者樓和天下人都拋諸腦後。

嬴風之所以一直沒點頭,就是因為他知道,“雨兒是不會願意用一國子民換自己一命的。”

“若她死了!”子墨激動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嬴風的衣領,“她若死了,你說的這些全無意義。師父去請南塵行者,其中耗時多久還不可知,能不能請來也不可知,你要等著老天大發慈悲,給她個奇跡嗎?你難道不清楚,你們維護的天道,對她究竟有多殘忍?!”

子墨的手顫抖起來,“只有你能送她出去,跳過重圍……送她去行者樓,給她一線生機。我不能讓她死……無論如何,我想她活著……她活著,我才能活下去。”

嬴風扯住子墨的手,想將那手拽掉,“我一定會讓她活著!但不是生不如死!我要她活,且要活得開心。我信她,她不是那種柔弱不堪的女子,她一定能熬過來。”

“你如何知道!?若她醒不過來,你要如何?”子墨的手不松反緊,恨不得一拳揍醒嬴風。

“她一定會醒!就算要耗盡我的功力,我也會喚醒她!”

子墨和嬴風一時激動,互相較勁,眼看就要動手。

雲道生和祝融及時趕到,忙上前一左一右拉住兩人。

秦忠志隨後進屋,見嬴風和子墨劍拔弩張的樣子,急道:“兩位郎君這是做甚?!北魏大軍眼看就要到了,兩位不思合力抗敵,怎麽還自己人動起手了!”

祝融大吼一聲,原本還能說清的話此時也急得烏哩烏嚕地說不清了。

雲道生一邊拉著嬴風一邊道:“師伯已經去請南塵行者了,咱們只要在他們回來之前守住仇池,就一定能有希望。”

子墨紅了眼,“你們說得輕松!誰能保證南塵行者就能入得了仇池?!即便南塵行者治好了雨兒,她剛從生死一線得救,你們還打算讓她領兵退敵嗎?!”

在場幾人同時沉默了片刻。不只是仇池的百姓和官員,就連他們,也一直將檀邀雨視作戰無不勝的存在。

無論局勢多糟,只要邀雨願意,她總有辦法扭轉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