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貴妃到!”

和昭陽宮的衰落忙亂形成對比的,是貴妃華麗的儀仗,垂著頭大氣不敢喘的宮人 ,前面是光彩照人的貴妃,身後的奶娘抱著玉雪可愛的大皇子。

陳嬤嬤一看到大皇子,眼皮就是一跳,貴妃這是要皇後的命啊。誰不知道,皇後見不得大皇子。半年前,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壽康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采星說就是大皇子把二皇子推入水裏,壽康宮人一口咬定是兩個孩子打鬧,二皇子失足落水。

貴妃對陳嬤嬤還是尊敬的,畢竟貴妃給皇後當了七年侍女,當年都是在陳嬤嬤的教導下辦事。

“嬤嬤如果願意來臣妾的錦繡宮,臣妾再高興沒有了。”誰都知道皇後只怕就是這兩日了,昭陽宮的不少宮人都已經謀了去處。

陳嬤嬤峻刻的臉上沒有表情,“老奴,不是什麽人都配使的。”

這話無疑是當眾打了貴妃的臉,本就噤聲的宮人們頭垂得更低,一時間偌大昭陽宮沒了人聲,只有燭火晃動。

貴妃卻是經過事兒的,並不動怒,只是含笑看了陳嬤嬤一眼,轉而道:“聽著裏面動靜停了,大約是娘娘身體緩過來了,臣妾去看看娘娘,嬤嬤總不會不放心吧?”

“老奴不敢。”

貴妃踩著端莊得體的步子朝著內室走去。

陳嬤嬤擡起老眼看著貴妃的背影,跟在後面也過去了。

陳嬤嬤托著皇後娘娘的後背,幫娘娘重新靠坐起來,她的手摸到的是一把骨頭,陳嬤嬤沒有表情的臉上抖了一下。

聽到皇後讓她們都出去,要跟貴妃說說話,嬤嬤並沒有猶豫,帶著人就出去了,只有她始終守在寢宮門口,這樣皇後萬一叫人她好能及時進去。

貴妃張瑾瑜看向皇後,已經衰敗憔悴到這個地步,眉宇間還是難得的風流靈動,即使懨懨的,也還帶著不以為意的尊貴之氣。好像一國皇後落到這個地步,謝嘉儀也並不多放在心上一樣。

皇後的恣意囂張,真是病都壓不住。

身上搭著的依然是一件千金的白貂皮,殿裏擺著的是陛下專為她開爐燒得紅釉,貴妃一件件看過來,最後落在她腕間似乎隨意籠著的透藍色青金石手串上,這是只有進貢才有的,最好的珠子被挑出來串成了手串送到皇後宮裏,這樣稀罕的物件,於皇後也不過是病中戴著罷了。

反觀貴妃倒是素凈多了,不過是頭上兩根玉簪,耳上兩個羊脂玉耳墜,腕上兩個鐲子水頭倒是不錯,但也不是什麽稀罕物。

“怪道人家都說昭陽宮奢華,皇後奢侈,臣妾也算見識了。”

皇後聽到這話笑了,輕輕咳了兩聲,眼皮子都沒擡:“你早該見過……跟了本宮這麽久,卻還是說出眼皮子這麽淺的話。”說完又輕咳兩聲。

貴妃臉色依然溫和,眼角卻抽動。

她看著到了現在依然帶著懶懶貴氣的皇後,突然低聲道,“娘娘大約不知道吧,二皇子自打出生就體弱,並不是懷胎時娘娘養得不好,而是娘娘身體裏有合歡……”

貴妃看到皇後終於變了臉色,呼吸也急促起來,連連咳嗽,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重新坐得筆直端莊。

皇後對進來的陳嬤嬤擺手,讓她出去。

陳嬤嬤瞥了貴妃一眼,還是出去了。

皇後也是今年才知道自己身體裏有服用合歡的跡象,是陳嬤嬤找的宮外的名醫,說她服用宮中秘藥合歡至少兩次,就怕不止兩次。

合歡,名字很好,卻是宮中用來給女子絕育的藥。元和帝時期狠狠查處銷毀過,從此合歡在宮中絕跡了。沒想到,她卻不知什麽時候服用過不止兩次。

“娘娘不用這樣看著臣妾,娘娘不喜歡臣妾,但到了陰曹地府倒也不用把這筆糊塗賬記在臣妾身上,臣妾不曾害過娘娘。娘娘為誰不喜,娘娘自己該清楚。妾,也不過是讓娘娘當個明白鬼。”至死都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子,多麽讓人厭惡啊。

在這深宮中人人都是汲汲營營,在這人世間,人人都不容易,怎麽偏偏有人能這麽好命,可以恣意到死。臨死了,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好像她苦苦拿到手裏的,都是這人不稀罕的一樣。

怎麽會有這樣讓人厭惡的人呢。

貴妃看著皇後娘娘身上滑落的白貂皮,臉上依然端雅溫和。

“娘娘及笄之年,就已經在長春宮裏第一次服用過合歡了。論理說,該是不能有子嗣的,但大約還是不能讓人放心,次年生辰,以及娘娘的大婚之日,長春宮又給娘娘服了兩次。”

長春宮是還是德妃的太後居處。

“都這樣了還能有孕,可見陛下也是為了子嗣費了心的,只是縱然調治,娘娘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了。”

隨著貴妃的話落,寢宮燭火跳了一下,燭光暗淡了一些。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