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不為別的,就為了博一個真正的富貴。只盼著下面的小輩讀書科舉,能出進入官場有出息的人物,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陸家不缺錢,唯缺功名。只是科舉功名,實在是難,不是砸錢就行的。可再不行,也要往裏砸,誰叫陸家有錢呢。

說著陸家不缺錢,可偏偏就有一處側院十分簡陋,位置也偏,與外面街道只隔著一道墻,開著一處角門。這院子本來就不是給上頭的主子住的,偏偏如今在這裏就住了陸家小輩的一位主子。

說是主子,住在這樣一處陸家下人都看不上的地方,一個院裏也只有兩個下人,一個小廝兼書童,一個粗使婆子還是個啞巴。

此時這個小廝兼書童叫明心的,正在廚房邊跟人吵鬧。他主子這幾天病了,他想著怎麽都該給主子要一碗雞蛋羹,結果廚房裏竟然說最近雞蛋不好買,讓他過段時間再說。

明心氣得打顫,堂堂陸家公子,連碗雞蛋羹都吃不上了,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廚房裏婆子雖低聲卻明顯是說給人聽的:“也不是什麽正經主子,還跑過來要東西,咱們廚房都是有份例的。”說到這裏聲音大了,“上頭哪個主子不是送碗粥都給打賞,咱們大少爺房裏上次我去,丫頭直接給了我一塊碎銀子,怕不是得有半兩,我直說怎麽使得,丫頭直接擺手讓我拿著出來了。”

說到這裏看了明心一眼,明心紅了臉,“不過要一碗雞蛋羹,你說上這麽多!”

婆子擇菜,“連打賞都沒有,就別學著別房的主子還點菜了,真有能耐,也跟大少爺似的讓老太太給單獨開個小廚房,想吃什麽要什麽,就不用聽這麽多話了。”說完一甩手扭腰進去了,菜上的水甩了明心一臉。

明心氣得捏緊了拳頭,要不是少爺病了幾天了,他才不會來要雞蛋羹。這些年陸宅下人的勢利,他是見多了,就伺候著少爺在側院裏讀書,哪裏想到今天不過一碗雞蛋羹,受了這麽多氣,關鍵是還沒要到。

明心臊眉耷眼回到側院,見少爺已經喝了藥,正歪在窗邊榻上就著燭火看書。見他進來,擡眼瞄了他一眼,翻了頁書笑道:“又受氣了。”說著指了指幾案上的一包點心,“吃吧,甜甜嘴,別不高興了。”

看到點心,明心就知道肯定是啞婆又拿夫人的陪嫁首飾去賣了,不過十三四的明心苦著臉,憂心忡忡。這些年也不知賣了夫人多少首飾,這樣下去,萬一哪天沒有首飾可賣了,他們三個豈不是連飯都吃不上了。

陸府別的少爺月例銀子都是二十兩,偏偏到了他們少爺,太太就只給五兩。要說他少爺是老爺在外面討的夫人生養的,太太不喜歡,到底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可是因為老爺把少爺帶回來第二年,老爺就遇匪去了,太太非說是少爺克死的,從那以後老太太也惡了少爺。

就是這五兩月例,也不一定能拿到手裏。明心重重嘆了口氣,靠窗看書的陸辰安聞聲又看了他一眼,年紀不大,操心不少。陸辰安擡手招他過來,把一塊點心直接塞進明心的嘴裏,看著他鼓鼓的腮,輕笑了一聲,把點心包整個塞進他懷裏,擺擺手讓他下去了。

明心雖然憂心,但不得不說,也不知道啞婆打哪裏買來的點心,特別好吃。他覺得他們院裏買的點心,比陸府自家做的還好吃呢,他這樣想著,到底年紀小,一會兒就吃高興起來了,又開始滿院子溜達。

院子雖偏,也能聽到陸府正院那邊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又有咚咚鑼鼓響,今天是三月十五,雖然不是什麽正日子,但陸府也是闔家相聚,都陪著老太太賞月聽曲。

陸辰安聽了一會兒,把已經打開的窗戶推得更高一些,擡頭看著天上那輪圓月。九歲那年來到陸府,至此已經十年了。十年裏,他記不清自己看過多少次圓月了。其實,更早的時候也是一個人看月亮。

即使那時候還在外面宅子住著,他也是一個人。宅子裏的人是從來不會跟他一張桌子吃飯的,就是八月十五,擺滿茶果點心的大桌上也只有他一個人坐著。

來到陸府,除了最初一年他坐在了老爺旁邊,之後也都是一個人了。可即使那時候,也沒人跟他說話,俱都防備地看著他。

外室之子,刑克六親,天煞孤星。

陸辰安撐頭靠窗坐著,月光灑滿小院,草木門廊,都清晰可見。耳邊是遠處隱隱約約的曲聲,他握拳擋唇,輕輕咳了兩聲,喚了聲啞奴。

一個婆子迅速出現,垂頭靜候在一邊。

“把窗,關了吧。”

此時陸辰安並不知道,他永遠只能一個人的世界,即將闖入一個鮮活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