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恐怕, 不行。”徐士行緩緩道。

謝嘉儀放下帕子,看向對面的徐士行,忽然笑了。此時此刻的徐士行, 連同他說話的語氣樣子, 她都見過, 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她發現徐士行和鳴佩的事兒,醉酒睡到了一起, 她整個人都呆了,好長時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徐士行問她, “昭昭,你想要什麽, 你說話。”那件事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我想要她死。”徐士行就是這樣, 頓了頓, 緩緩回她五個字, “這恐怕,不行。”

第二次是她的霽兒死了, 那是她徹底的崩潰, 整個人迅速垮了下來, 一直調養得宜的身體好像被觸動了某個開關,生機迅速離開她的身體, 她很快病得沒有人樣。徐士行近乎哀求地半跪在她的床邊, 一遍遍問她, “昭昭, 你到底想要什麽”。她說了, 她想要大皇子陪她兒子死。徐士行依然是頓了頓,回了她這五個字。

最後一次就是永壽宮那個叫什麽來著的狗奴才打壞了她的如意,那時候已經有半年多陛下沒進過昭陽宮,她也從沒出過昭陽宮。她被采月采星扶著找到了陛下,當時陛下的眼睛都亮了,經歷了那麽多爭吵決裂,那麽多不堪醜陋,他該還是願意見到她的。謝嘉儀想要打死那個奴才,可是徐士行那樣高興的樣子一下子僵住了,當時謝嘉儀就知道自己又要聽到那五個字。時隔半年,她重新打量那個男人,發現自己真的對他,一點點感情都沒留下,那五個字,她都聽絮了。

此時聽到這五個字,謝嘉儀沒有惱怒,只有感慨。多好啊,她還這樣年輕,還有機會找一個這世間最幹凈的守諾君子。你守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守許給你的忠誠。並肩向前,給無家的彼此一個家。

她就是要一個家,要有人同她一起祭奠謝家那一排排牌位。要生下一個孩子,讓謝家的牌位香火永遞。

如意采月本以為郡主必然又會被氣得發瘋,兩人已經準備頂著太子的壓力上前去勸,郡主氣性這樣大,可別再因為一個背主的丫頭氣壞了身子。哪兒知道他們還沒上前,就看到他們的主子不僅沒發瘋,甚至沒生氣。

謝嘉儀穿了十二幅的翠色蜀錦長裙,配乳白色繡花蜀錦短襦衫,搭配翠色披帛。翠色長裙裙尾是一圈纏枝花繡紋,同色系團花繡紋盤在她乳白色上襦一側,說不出的新鮮靈動,如同這個樹木扶疏百花盛開的夏天。

聽了徐士行的話,她只是緩緩笑了。視線從眼前的徐士行身上,移到他們所在的這個二層閣樓,四面洞開的窗,可以看到這正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夏天。遠遠的,有鳥鳴有人聲,有幾聲應景一樣的蟬鳴。

她的視線一一看過采月、采星,看過步步,最後落在依然腰腿完好的如意身上。她看著他,想到當時被人打斷了腰腿的如意,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郡主,就是看著嚇人,沒什麽大事。”他蒼白的臉上,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露出一個同往日一樣的笑。

還有她的采月和采星,好幾天沒有出現。她們必然出事了,她哪裏能不知道,只是她已經沒有辦法給她們討公道了。還有步步,到最後她身邊就剩下陳嬤嬤和步步了,聽到她咳嗽,步步慌慌跑進來的樣子,本就不是個穩重的性子,看到她吐血,白著臉還強笑著把帕子藏起來不給她看到,剛出門轉彎他就摔了,謝嘉儀知道他必是腿軟了。

還有這個才十六歲的自己,健康的,沒有破碎的,站在這裏。

謝嘉儀兀自轉了一個圈兒,說了句完全不相幹的話:“你們看,我這樣美!”郡主把小鞭子遞給一旁的如意,提裙跑到了窗邊朝外看,然後回頭笑道:“咱們快下去吧!”說著對太子行禮,帶著四個人就往宴會方向去了。

已經做好準備要面對謝嘉儀的胡攪蠻纏,然後準備打發她幾個下人出去,好好給她解釋其中道理的徐士行愣住了。

他回過神,謝嘉儀已經像一只翩翩的蝴蝶,帶著人往樓下去了。

徐士行不覺皺了眉頭,從那日謝嘉儀午睡起來,不再去東宮開始,就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他能感覺到必然是有什麽發生了,可是他查遍了那些日子謝嘉儀見過的人,並沒有任何端倪。他甚至懷疑謝嘉儀是知道了鳴佩的身世,可查完他確定不可能,沒有任何紕漏。

再說昭昭真知道,必早鬧到陛下那裏去了。

鳴佩,必死無疑。

到底是什麽事呢?徐士行再次細細從頭思索,可依然一無所獲。他來到窗前,看著走在前方的謝嘉儀,是園子裏最顯眼的存在,她一出現,遠處宴處說話的人群就是一靜,不少人都偷偷打量。

一個個又故作從容開始談論起來,徐士行哼了一聲,這些所謂文人貴族公子的心思,誰還能不知道。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就敢覬覦郡主,要不是朝廷用人,這些都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