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徐士擡眸向前看去:

鳴佩披著素色披風, 拎著紫檀木食盒進來了,款款行禮。往常徐士行很少會跟她說話,可今天徐士行忍不住開口了:“朕明明說過壽康宮送湯水的事兒不用你來做。”口氣裏帶著壓不住的煩躁, 他說完看向吉祥, 用一種疑惑的口氣問他:“朕是不是說過?”

吉祥囁嚅應是。

徐士行唇邊噙著冷笑, 他母後當沒聽見就算了,怎麽張瑾瑜也當沒聽見?救命之恩就這麽好使, 他是不是得喝她送來的湯喝到死的那天,不然就是忘恩負義?還是知道自己是他表妹——

想到“表妹”這個詞,徐士行好似被針紮到一樣,心痛得一縮。不給他回避的空間, 謝嘉儀曾清淩淩的話就鉆進了他的腦子:

“太子哥哥,我只想給你做表妹, 不想給你做太子妃。”

“表妹好。”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 她知道他騙了她。

徐士行突然喪失了再繼續追究的力氣, 他連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了, 排山倒海的空寂和疲倦席卷而來, 讓他措手不及,讓他無能為力。他揮揮手, 只想讓張瑾瑜趕緊出去, 趕緊走。可是張瑾瑜不僅沒走, 還脫下了披風,有跟著的小侍女上前把墜落在地的披風收起。

如今是深秋天氣, 張瑾瑜披風內穿的卻是輕薄的軟綢, 流水一樣貼合著二十二歲的女子充滿生機又成熟的身體。她似乎非常羞怯, 但偏偏壓著羞意, 俯身叩頭, 聲音都帶著顫顫:

“陛下,太後娘娘讓我今晚伺候陛下。”

女子俯身下去的時候繃出了迷人的線條,是美好的,也是脆弱的,帶著瑟瑟,讓眼前人更為堪憐動人。養心殿的宮人都垂著頭,不敢多看。

徐士行漠然地看著她,他的聲音裏沒有喜怒,一如既往的淡而平:“朕,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滿朝才俊讓你選,你還可以離開這個皇宮。”

伏地的張瑾瑜一顫,依然執拗道:“臣女想伺候陛下。”

他想留住的人千方百計逃離這裏,而他一直想送走的人卻死死抱住這個富貴皇宮。這荒唐啊,似乎不死,就沒有止境。

徐士行勾了勾唇角,帶著微微的譏誚,他伸手從宮人重新搬過來的折子中拿過一份,懶懶道:“那表妹等著吧,朕身體不適。”

張瑾瑜擡頭,一張芙蓉面酡紅如醉,眼睛含了淚,汪汪的水一樣:“陛下以為我願意這樣自輕自賤!陛下難道不知我的為人!太後娘娘.....讓嬤嬤給我吃了.....娘娘憂心陛下.....”張瑾瑜的聲音如同她的身體都像水一樣又柔又軟,帶上了三分媚意。她那低聲含糊的三個字是“美人醉”,是宮中初次侍寢的美人,得到上面恩賞可以服用的利於女子承寵的藥物。

宮外不少人求這種藥,千金一顆美人醉,據說好使得很。

張瑾瑜力持端莊,可偏偏眼睛裏好似含了鉤子一樣,整個人似乎柔滑得能從軟綢袍中脫落出來,任君憐。

旁邊伺候的吉祥和高升都屏氣垂頭,等著。可都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他們想象的芙蓉帳暖,他們就等來帝王明晃晃的譏誚之聲:

“如此,那到底是母後讓你來給朕侍寢呢,還是讓朕給你侍寢啊?”

陛下這話一出,宮人更是大氣不敢喘。

建曌帝冷冷道:“朕身體不適,”說到這裏他再次勾了勾唇角,“如果母後執意如此,朕縱使身體不適,也當聽命聽教。”

張瑾瑜被人攙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都羞惱至極,帝王的每一句“身體不適”都好像是狠狠羞辱到她的臉上。

誘身體不適的帝王,這是妖姬禍主!不管是太後,還是她,都承受不起。

都到了這一步,人還是給退了回來,壽康宮裏太後娘娘簡直要把指甲捏斷。她本來規劃得好好的,瑾瑜的身體可以慢慢調理著,但是先承寵占個高位,就是到最後不能生,也沒什麽,王家多的是能生的鮮艷明媚的小姑娘,到時候生出來都可以放在瑾瑜名下,關鍵是要把瑾瑜的位份給定下來。

結果愣是糾纏了這麽多年,陛下只是一句,先帝有言“不得晉位”。讓如此肖似自己的親外甥女沒名沒分,太後娘娘覺得這簡直是在天下人面前打自己的臉。

她就不信真把人送上了皇帝的床,大恩在前,皇帝還能不給位份!皇帝可以作踐任何人,但他但凡還有點人心都不能作踐張家這點骨血!可偏偏就是送上龍床這一步,都多少年了還沒半點進展!

張瑾瑜伏在姨母懷裏哀哀地哭,太後輕拍著她安慰:“不怪你,怪姨母著急了。”說到這裏她看向柳嬤嬤:“你說陛下會不會真的不能——”後面的話就不好說出來了。

這話柳嬤嬤可不敢點頭。要她說,真該給太醫好好看看。可這兩年,陛下愈發威嚴莫測,誰敢提這樣的話,那不是直接硬要往油鍋裏跳。想到油鍋,柳嬤嬤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陛下繼位還沒一年,養心殿宮人裏就有人因為勾結後宮,直接給烹了。從那以後,養心殿的奴才個個都跟鋸嘴的葫蘆一樣,在外面那是多一個字都不敢說,給多少錢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