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傻不傻

“明芳姑娘不願去堂上作證, 如今公子與我還想救人,便只能從當日詩會的主人身上做些文章了。”

雨水未幹的庭內,岑照解下大氅交予一旁的女婢, 邀那青衣少年走入廳堂內:

“只是公子何以確定, 那胡林松真就親眼得見錢曦元殺張顯?他們這些人聚在一塊,飲酒是少不了的,其中又有多人口供,他們借著酒勁服食寒食散的不在少數,那寒食散發作了是什麽鬼樣子公子怕是不知, 癲狂無狀之下,即便錢曦元當著他們的面殺人, 他們只怕也記不起。”

岑照提及“寒食散”, 臉上的神色便有些發沉,他冷哼一聲:“枉我此前還念在他胡林松譚介之是冶山書院山長的得意門生,還答應了參與桃溪村竹林詩會, 卻不知他們一個個的, 都是這般扶不上墻的爛泥!”

胡林松與譚介之便是此前想要強賃竹林小院的那兩個中年男子。

折竹分明從岑照這般神情話語裏察覺出他對於寒食散這東西, 遠非是厭惡那麽簡單, 他不動聲色地瞥一眼岑照抵在案角緊緊蜷握起來的手, 淡聲道:“如先生所說, 當日詩會上多有服食寒食散的, 我曾聞, 常服此物者, 多會面色燥紅, 自覺神思清明, 身輕如燕, 但若用量有差池, 便會發疽。”

“那譚介之脾性暴躁,即便是冬日手中也常握一扇,即便他在口供上矢口否認,卻也遮掩不了他常用寒食散的事實,他與錢曦元是至交好友,而除了他,便是胡林松與錢曦元最為接近,先生也知,僅憑錢曦元一個人,他如何能將那麽多沉重的木板撬動,再將張顯藏於其間。”

岑照聞言一頓,他看向那坐在一旁的少年,眼底分明漏了點笑意,卻故意道:“那也不能說明,幫著錢曦元藏屍的,就是他胡林松。”

“要說胡林松與錢曦元交好,卻也並不及譚介之,但胡林松邀您赴詩會是真,怕我這暫居之人發覺張顯屍體也是真。”

女婢適時奉上熱茶來,折竹端起茶碗,漫不經心,“先生以為,他們為何藏屍半月,才急忙來搬移屍體?”

“五日前,冶山書院院試,是我承山長之邀,前去做個主考,他們皆是書院學生,在書院備考半月不得而出。”

岑照之名太盛,他先前在朝中官至吏部尚書,即便是辭官,在朝中也有幾個身居高位的學生,而冶山書院的山長與岑照為友,早年也在玉京朝堂為官,如此兩座大山在胡林松譚介之這些人眼中,便是越過三年一次的科舉,平步青雲的好機緣。

他們又怎會錯過。

“這胡林松一定是有把柄在錢曦元手中,可如今時間緊迫,我們未必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出來。”

這是岑照此時最為擔心的事。

“那便問胡林松好了。”

折竹慢飲一口茶,“我那在牢中的叔叔也是個聰明人,先生若能讓人入牢提點他幾句,他就知道怎麽做了。”

岑照略微沉思片刻,點點頭道:“公子夜闖錢府救出田明芳的事,想來錢曦元在牢中應該也已經知曉了,此時他應當是坐立不安,趁此,若能引得他與胡林松之間相互猜忌,便是最好。”

夜幕低垂,悄無聲息地籠罩整個岑府,沒有星子的夜,唯余一輪圓月懸掛於遙遠天際,清輝彌漫。

商絨在房內臨著燈火默道經,但她心緒不寧,只默了幾頁便擱了筆,聽見隔壁田明芳又在哭,她便過去瞧了瞧。

再回房時,她一擡頭就看見那青衣少年坐在椅子上吃蘋果。

“你過去做什麽了?”

少年擡眼看她。

“明芳姑娘不肯喝藥,我送了她一些糖丸,陪她說了幾句話,”商絨說著,走到他身邊坐下,又問他,“折竹,明日官衙便要審案了,你找到辦法了嗎?”

“這就要看夢石道長了。”

折竹不緊不慢,“若今夜牢裏有消息送出,明日在堂上他與於娘子夫婦便有得救,若沒有,”

他咬一口蘋果,“那我只能劫獄了。”

夢石自然不會如於娘子夫婦般背負死罪,但他的牢獄之災卻是免不了的,可坐牢之人的底細,官府一定是要查個清楚的,如此一來,難保容州知州祁玉松和那晉遠都轉運使不會尋找到夢石的蹤跡。

可如今,折竹還未曾解開夢石身上的謎團,出於某些猜測與考量,他自然不會放任夢石自生自滅。

“也許你我明日便又要亡命天涯,”折竹看著她,幽幽道,“到時再沒有這樣好的地方供你安寢,你今夜還是早點睡。”

商絨卻搖頭,道:“我曾住在比這裏好千萬倍的地方,可我卻覺得,那遠不及我與你風餐露宿。”

哪怕是在樹上如他一般倚靠樹幹睡一覺,哪怕是在荒野地的石頭上靠上一夜,雖無片瓦遮頭,卻令她覺得自己從未這般自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