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很好看

晨時春風料峭, 滿山霧濃。

黑衣少年手中抱著幾個油紙包,一邊吃著一塊剛出爐的酥皮蜜糖糕餅,一邊往那座小石橋上去。

橋下小河水聲涓涓, 在橋上等了許久的青年聽見他輕快的腳步聲一霎回頭, 便喚了聲:“十七護法。”

“你這麽閑啊?”少年走上石橋,似笑非笑。

姜纓一噎,心知這少年仍對他之前那番勸誡的話抵觸至極,他垂下頭,道:“並非有意來打擾護法, 只是屬下遣出去的人送了妙善道士的消息回來。”

少年聞言,果然一掀眼簾, 盯住他。

“天機山功法天下聞名, 但傳至妙善便在十六年前絕跡江湖,也有傳聞說妙善是修習天機功法最後一層不得要領,走火入魔死了, 但屬下探查到, 妙善當年最後出現的地方, 是業州神溪山, 那時他也不知因何斷了一臂, 經由神溪山的聖手張元喜診治後, 便再無音信。”

業州神溪山。

折竹倚靠在石橋的欄杆上, 半垂的眼簾遮掩了諸般閃爍不定的晦暗光影, 他捏著油紙包的指骨下意識地用力, 酥皮糕餅碎了一層又一層, 他才如夢初醒般, 松懈了力道, 但為時已晚, 糕餅已經捏碎了兩個。

他的眉頭輕皺起來。

“十七護法?”姜纓小心翼翼地再喚一聲。

他其實並不知十七護法究竟為何要查妙善的舊聞,但他也絕不敢好奇深究。

“薛濃玉死了嗎?”

折竹回神,卻冷不丁地轉了話題。

“真是什麽事也瞞不過護法,樓主一定要報薛家利用櫛風樓之仇,但如此一來,即便她在送到淩霄衛千戶賀星錦手裏的密信中塗去了櫛風樓三字,但薛濃玉作為始作俑者,卻是什麽都知道的。”

然而姜纓的臉色還是有些凝重,“可玉京傳回的消息卻說,薛濃玉逃了。”

第二護法在玉京並未能成功取回其首級。

“樓主這回真是失算,”

折竹嗤笑一聲,眸子一彎,瀲灩生光,“十一哥死了她也不解氣,這般氣急敗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放出明月公主失蹤的消息引得薛濃玉上了鉤,可其父薛重到底是在官場中浮沉多年的人,想必他一定察覺了其中異樣,為保全薛濃玉,便早作了打算。”

折竹咬一口糕餅,“如今要再殺薛濃玉,只怕並不容易。”

“屬下猜測,樓主說不定會讓您去玉京與第二護法一起去殺薛濃玉。”姜纓說道。

“不,她絕不會讓我去玉京,”

折竹搖頭,面上的笑意減淡許多,聲線冷靜,卻隱含一分嘲諷,“畢竟,她比我還要聽我的師父的話。”

姜纓一刹噤聲,不敢多言。

櫛風樓中人,除了這少年,便沒人敢妄自議論樓主的事。

“不過薛家拼死要保住薛濃玉,他也應該學會惜命才是,”折竹將手中最後一小塊糕餅喂進嘴裏,“如今淩霄衛要捉拿他,櫛風樓要殺他,短時間內,他絕不會出現。”

他不出現,淩霄衛就絕不會知道他所托之人,是櫛風樓的殺手。

姜纓正聽著,折竹的聲音卻忽然止住了,他擡起頭,對上那少年一雙剔透清爽的眼眸。

“還有事?”

折竹發覺手中的油紙包已經不那麽熱了。

“……沒了。”

姜纓訕訕地回,隨即他看著少年站直身體,繞過他便要下橋去,他也只好轉身朝相反的方向去。

但才走了幾步,他卻又聽少年道:“姜纓。”

姜纓立即轉過身,白茫茫一片霧氣裏,少年玄黑的衣袂被晨風拂動。

“你說,如何才能知道她喜不喜歡我?”

橋下水流聲不斷,少年頗有些煩惱的聲音傳來。

“……呃。”

姜纓愣了好一會兒,見少年的神情逐漸不耐,他絞盡腦汁也只憋出一句:“這……不好說。”

姑娘的心思都是不一樣的,姜纓這一時也還沒措好詞該如何與這情竇初開的少年解釋,他才思忖了一會兒,卻聽少年輕嗤一聲。

折竹睨著他,嗓音清泠:“看來你就算有三兩個,也沒什麽用。”

“……”

姜纓一時腦袋空白了。

少年轉身就往橋下去,姜纓瞧著他玄黑的背影就要被霧氣遮掩,便忙喊了聲:“護法,您至少拾掇拾掇自己,您樣貌生得本就極為好看,想來只要稍稍再打扮打扮,她一定目不轉睛地盯著您看!”

少年一定要一頭往情愛欲海裏紮,姜纓也知道自己勸不住,他也不敢再勸了。

反正在櫛風樓中,他唯有跟著這位十七護法,才能活得長久,三年來,他已習慣對這少年惟命是從。

折竹聽清姜纓的話也沒回頭,但走入霧氣潮濕的竹林裏,他又不禁垂眸輕瞥自己的衣袍。

打扮?

要怎麽打扮?

天色陰陰沉沉的,日光被厚厚的雲層始終遮擋著,在房中安睡的商絨隱隱約約聽到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